亲宝小说>都市情感>桂花巷106号>第26章 命运

  而诚如杜笑想象,二人之后相处的并没有那么愉快。

  七月房间里暖意洋洋,阳光灿烂,个子高大的幽灵少年被照得浑身炽热,他藏进一片没有阳光的隐蔽处,手里捧着本蓝皮习题册,邬齐也占据房间一角,堂而皇之坐在床上,目光盯着窗外的绿茵大道。

  杜笑不在,他总是这么一副漫不经心又魂不守舍的样子。

  六月十七目光扫过邬齐密匝匝眼睫,心想好一尊栩栩如生的望夫石。

  因为这忽然没由来冒出来奇妙比喻他不由自主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把习题册又翻过一页。

  杜笑的数学成绩用一塌糊来形容都太过于委婉动听,不仅字写得东倒西歪,就连解题过程都不堪入目,六月十七看着本子上打满的红色大叉,眼皮都欢快地跳动了起来,喃喃自语。

  “这家伙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啊。”

  话音刚落,邬齐散漫的神情骤然一变,他目光锐利,像腊月寒冬的雪般冰冷,不知怎么忽然生了气:“你干嘛骂他?”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

  这就护上犊子了,六月十七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么简单的应用题都能写错,不是笨蛋是什么?”

  往常就像高冷的黑猫一样从不理人,懒洋洋的邬齐,乌黑剑眉蹙紧了,像瞧着什么脏东西一样冷冰冰地注视六月十七。

  心里喜欢得要死嘴巴比谁都硬。六月十七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你也不是什么聪明货色。

  就在二人针锋相对,目光激烈交战之时,门被人砰一声推开了,探出个活泼高兴的脑袋,喜滋滋地举着手里的毛绒玩具,对于房内一触即发的气氛还一无所察,犹自开开心心问:“我回、回来了,你、你们没打架吧?”

  杜笑额角的汗珠都熠熠生辉,他咧出一口小白牙,毫无眼色地凑近过来,捧出怀里的娃娃,兴高采烈对两个人讲:“是我抓的。”

  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房里气氛古怪。

  嗯,果然是笨蛋啊。

  六月十七忍不住心想。

  瞧见小狗终于回来了,靠在墙边的六月十七目光微微一转,落在长身玉立的邬齐脸上,又变得不屑起来:“谁会跟他吵架,他也是个笨蛋。”

  全然无视了“也”这个字,眉头打起架来的杜笑,快乐如同潮水一样迅速从他脸颊上退去,他忽然不笑了,十分严肃揪住少年的袖口——“你干、干嘛说他。”

  “哈?”

  如出一辙的对话让六月十七啼笑皆非。

  在这种时候也要彰显两个人莫名其妙的默契吗?毫无征兆被冲的六月十七简直活生生气笑,那双微微翘起的狐狸眼都不带笑意了,硬邦邦讲:“杜笑,你心偏到南极洲去了。”

  没有想到会被点名批评的杜笑一愣,他不知不觉气虚下去,但仔细一想这怎么也是六月十七的问题吧,原本消失的勇气迅速填满了他的胸膛:“明明就是你先、先说邬齐的,他又没有欺、欺负你。”

  只是声音越说越小,难免显得没有底气。

  六月十七相当不雅观地送去了一个大白眼,表示并不想再与一个见色忘友的家伙说些什么好话。

  到了晚上洗完澡的杜笑还很兴奋,拿着今天抓到的娃娃在屋子里赤裸着脚四处乱跑,嘴里还小声地哼着歌。

  六月十七并不懂他心情为什么这么好,或者说,他从来没有明白过,少年的眼睛被月光照得亮晶晶,那些原本压在嘴边将出未出的刻薄讥讽也不自觉吞了下来,他看见乱跑的杜笑像揪小鸡崽一般被邬齐揪进一片大浴袍里,忍不住冷哼一声。

  真是感人肺腑的情谊。

  看着不知道为什么又生了气,怒气冲冲出走的六月十七,杜笑微微抿紧了唇,他不笑的时候总是有一种小心翼翼的天真,眨着眼睛轻言细语地问:“六月、月十七怎么了?”

  邬齐擦拭着杜笑湿漉漉的头发,眉毛抬也不抬地说:“不知道。”

  于是杜笑就不讲话了,他安心地享受着邬齐的服务,惬意地眯起眼睛来笑,好像身后的尾巴都要摇起来了。

  原本干燥的毛巾就这么一点点被濡湿了,浸透了之后落入邬齐掌心的温度还是热的,烫得他垂下眼睛来——“不过,你真的不知道一点儿关于六月十七生前的事情么?”

  二人之间骤然静默了下来,原本和谐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尴尬,而捅破一切窗户纸发邬齐还没有任何自觉似的,只是依旧默不作声地替杜笑擦拭着头发。

  杜笑知道他可以逃避的,就像从前一样,邬齐总是对他百般包容,从不会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

  但他还是沉默了片刻,轻声讲:“知、知道的。”

  邬齐的动作微微停滞了,他的手指搭在毛巾上一动不动,仔细听着杜笑的话。

  对方先是小心而谨慎地看了自己一眼,又低下头开始把玩自己的手指头:“但是……但是不能告诉六月十七。”

  这想法其实非常卑劣而自私,之所以不愿意告诉六月十七而并非其他,只是杜笑害怕对方了却心愿后消失而已。

  邬齐也知道的,人尽皆知。

  他说出口后几乎有一些不敢去看邬齐的脸,为自己的自私而感到羞愧,手指略微搅紧了,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他感觉头顶有些痒意,邬齐又继续擦拭他的头发,慢条斯理地开口:“不能告诉六月十七,也不能告诉我么?”

  当然不是。

  话到了嘴边又急急地被杜笑自己咽下了,他低着头,睫毛好似小蒲扇一样细密,肌肤光洁白皙,看起来无害极了。

  他当然害怕告诉邬齐,并非是不信任,只是总有一种随意泄露他人隐私的不安感。

  踌躇了片刻,杜笑还是开口了:“其实……我、我也不知道什么。”

  他只好将这些天来做的梦娓娓道来,一边叙述着一边回忆那些梦中的细枝末节,邬齐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那个馄饨店你还记得名字么?”

  突如其来的询问打断了杜笑的回忆,邬齐的神情倒是非常认真,他专注地注视着某人的时候被光线模糊了锋利的棱角,面庞因此温柔,甚至让人生出一种深情款款的错觉来,不知道这究竟是来源于他比常人更加纤长的睫毛还是因为天生高耸的眉骨。

  杜笑被那双眼睛盯得有些头晕,脑子也不由得跟着混沌不清起来,偏偏在此刻还能尽心尽力地努力回忆:“好像……好像是叫什么钟宝早餐?”

  邬齐的睫毛好密呀,衬托得眼睛好漂亮——杜笑情不自禁那样想着。

  要是能摸一下就好了,他的手指蠢蠢欲动起来。

  他那么想着,仿佛为了回应他的想法一样,从半掩着的房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而陷入沉思的邬齐也回过神,看到就是杜笑蜷着手,一副要退不退的样子。

  杜笑偷摸睫毛的计划没得逞,有些心虚:“好像有东、东西被碰倒了。”

  过了会儿,他又惴惴不安地补充了一句:“是不是有、有奇怪的东西?”

  他讲话声音总是很轻的,像怕惊扰到空气中透明的精灵似的,虽然竭力保持平静,仍旧倾泻出一些不安来——虽然经常看见幽灵,但杜笑仍旧对于这些莫名其妙的声响会感到恐惧。

  邬齐略略低头,擦掉了他发梢上滴落下来的一颗水珠。

  “我出去看看,可能是风吹掉的。”

  即便是知道邬齐的大概不会出什么错,但杜笑仍旧是有些担心,从刚刚开始他的右眼眼皮就疯狂跳动着,仿佛冥冥之中预示着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因为对方一直没有回应,他禁不住紧张起来,试探着问了一句:“邬、邬齐?”

  站在远处的少年动也不动,房门外头的走廊没开灯,肩宽腿长的体型几乎遮蔽了大半灯光,只能看出外头黑洞洞的一片。

  因为没人搭话杜笑显得更加紧张了:“是有、有人么?”

  绘着耶稣神像的壁画跌落在地,黑暗之中六月十七与邬齐对视着。

  也不知他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悄无声息到几近与身后的黑夜融为一体了,让人疑心他浑身已经被夜风吹冷,可那双眼睛分明又是热的,滚烫的,燃烧着炽热的光芒。

  那光芒太炽热,连被注视的邬齐也觉得发烫,身后的杜笑仿佛察觉到了似的,又不安地重复了一遍:“外面有人么?”

  六月十七回来得太好,又回来得太巧,仿佛这一切真是命运安排般的早已注定了。

  又或许这的确是他的命运,谁也无法动摇或者更改,谁也无权更改他的意愿。

  邬齐终于如梦初醒了,他退后一步,否定了杜笑的说法。

  “不,什么也没有,只是壁画掉了。”

  少年关了门,回头看见杜笑仍在床上坐着,穿一件单薄的t恤,见到自己便下意识笑了,露出一颗尖尖的虎牙。

  他也不知道邬齐看见了什么,只是仍旧对他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