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雪稚的手上也有血迹,愕然抬头,发现刚才自己在情急之下用的拿红旗那只手,插旗的小木棍划破了杨之涵的下巴,鲜血流得怵目。
学生们被杨之涵的嚎啕哭声吓到,怔在一旁不知所措,还是秦音宛最先反应过来,从自己书包拿出卫生纸:“哥哥,给你。”
“谢谢。”辛雪稚揽过杨之涵,一边帮他擦拭血迹,一边查看他的伤口,还好并不深,只是血流得吓人而已。
“抱歉,是哥哥不小心。”辛雪稚愧疚哄着,“还疼不疼?哥哥带你去医院消毒。”
“我不去!不去!”杨之涵情绪激动,疯狂把辛雪稚往外推。
他的哭喊声很快引起工作人员的注意,馆长匆匆赶来,“怎么了?”
辛雪稚:“是我不好,划到他的脸了。”
馆长察看过杨之涵的伤口,一脸担忧:“怎么偏偏是脸......还好,伤口不深。”
“真的很抱歉。”辛雪稚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我带他去医院。”
“我先联系他们老师。”馆长示意辛雪稚别着急。
老师很快来了,好不容易把痛哭的杨之涵哄住,得空和辛雪稚说话:“没事,只是一道小口子而已,意外谁都不能预见,后面还有学生在排队,你继续忙,我带他去消毒就好。”
辛雪稚仍旧担忧:“虽然是意外,但也是我的错,我太不小心了,要不您把他父母的电话给我,我去道个歉?”
这些年纪小的学生,平时在学校里也会因为某些意外伤到,比这严重的多了去了,老师们应对起来早已熟练,笑着让辛雪稚宽心:“不用这么紧张,我给他父母说一下情况就好,一般家长都会理解的。”
辛雪稚:“那......也好,谢谢你。”
秦音宛走过来,扬着一双雪亮的眼睛:“是我们要谢谢你志愿者哥哥,今天谢谢你带我们参观展览,学到了好多知识呢!”
一旁的同学也受到影响,纷纷对辛雪稚表示感谢。
辛雪稚紧绷的心倏而缓解,终于放松地笑了笑。
送走他们,又迎接了几波学生,闭馆时间在下午五点。
辛雪稚坐上车,整日的疲惫随即吞没他的身体,虽然时长不多,但一直对着孩子们说话,提防调皮的学生捣乱,简直比研究还累......
晚饭没用几口,辛雪稚早早回了房,洗漱完拿出书看。看了没过一会儿,窗户那边突然有响动。
辛雪稚偏头,竟是况戍又挂在窗户边,吓得书差点飞了,连忙打开窗户把人拉进来:“你能不能好好走门?这样多危险。”
况戍跳落地面:“如果走正门,管家又要大张旗鼓,我就想偷偷过来。”
辛雪稚笑他:“以前你每回过来,恨不得拿着喇叭宣传。”
“以前是以前。”况戍心想,喜欢就是高调,但爱是沉稳和秘密,他现在满足于和辛雪稚创造一些独属于彼此的空间,“来,尝尝这个。”
辛雪稚这才发现他手上提着东西,是一家定制甜品。
“虽然你家里不允许你吃甜食,但今天这么辛苦,可以尝一点。”况戍打开包装盒,把叉子放入他的手中。
辛雪稚愣愣地拿着叉子,半晌,想起来说话:“你就是为了这个?”
他看着况戍,西服没换,头发还被发胶固定着,明显才刚回家,连澡都没来得及洗。匆匆忙忙过来只为了给自己一口甜,说不感动是假的。
辛雪稚吃了一口,鼻子就有点酸。
况戍撑在桌边,打下的阴影几乎能抱住辛雪稚,垂眸看着他净美的脸,有点苍白,眼下隐隐积着疲惫。
“今天很累吗?”
辛雪稚抬头,灯光躺在他的瞳孔,像缓流的水:“恩...有点累的。”
况戍忍住摸他鬓角的冲动:“还顺利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辛雪稚迟疑了,垂眼想了几秒,才说:“有一个小插曲,不过已经解决了。”
对面没吭声。
辛雪稚感到心虚,以为况戍看出了自己的隐瞒,用小叉子戳了一块蛋糕,想用吃东西掩饰过去。
手突然被抓住。
他偏过头,况戍的脸近在咫尺。眼睛含着笑,深情又张扬:“够了,你不能再吃了。”说着,一口咬掉蛋糕。
辛雪稚的心跳猛地错乱,仓皇地往后倒:“你、这里面还有一只新的叉子。”
况戍一手抵住他的背,不让他继续往后,“我就爱用你的叉子,反正你又不吃了,我想用还不行?”
辛雪稚耳朵很烫,受不了这么近距离看他,只好很快妥协:“随便你吧。”
结果身体一紧,况戍竟然直接往椅子上挤了过来,辛雪稚人都要麻了:“旁边有沙发,你干什么?”
况戍理所当然:“坐这更方便吃。”
辛雪稚:“......这只是个单人椅,撑不下两人。”
况戍:“简单。”
辛雪稚还没理解他的意思,整个人就一瞬腾空,接着,被端到一双腿上坐着。
“!”辛雪稚惊吓回头,“你不是吧!”
况戍得意的脸上写满了默认,然后他下巴一扬,示意桌上的甜品。
辛雪稚不可置信:“你如果是想让我喂你,就提着你的东西滚蛋。”
“唉——”况戍失落耸肩,“管理层那些老古板,又在货源上给我出岔子,今天忙了整整一天才解决,晚饭还没吃,好饿......”
辛雪稚听他这样一讲,瞬间想到自己在展览馆的一天。自己只是当了一下志愿者而已,整日下来已如此疲劳,再加上意外的插曲,总不听劝要捣蛋的孩子......不管身心,都是一种折磨。
而况戍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学校集团两头跑,少时尚有父母协助,如今他已全权管理集团,青年企业家如何在人精堆里逢源,如何得到管理层的信服,其中艰难不可想象。
况戍此时背着光,眼下的疲惫清晰可见,辛雪稚倏地心里一软,同意了他离谱的请求。
况戍吃每一口蛋糕时,看的不是食物,而是辛雪稚的脸。目光俨然一双霸道的手,时不时捏一把他的心脏。
辛雪稚维持着自己的呼吸,好不容易挨到最后一口,坐着的触感突然硬了起来,等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后,从况戍身上一把跳起。
“你还是人吗!”他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况戍后靠身体双手搭上椅背,像极了一个游刃有余的渣男,“我喜欢你,如果这样都没反应,那就不是男人了。”
辛雪稚:“......你闭嘴吧。”
况戍见缝插针:“要不你还是和我复合吧,不然做什么都好像是我在耍流氓。”
辛雪稚忽然沉默,况戍紧张起来,松弛的身体不由绷紧了。
良久,辛雪稚看向他,语气被幽静的灯光捂得有些低沉:“如果想要复合,你就该告诉我三年前你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况戍迟疑了:“这个不重要。”
“很重要。”辛雪稚情绪有点激动,“三年前你不辞而别,利落分手,那么狠心是因为什么,是后悔亦或是有别的原因?你不对我坦诚,自作主张地消失,又自作主张地回来,一回来就要复合,如果我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同意你,之后你会不会又再次消失?上次是三年,下次是多久?五年?十年?”
“你不可以......”辛雪稚艰难地呼吸着,“你不可以这样玩弄我的感情......”
况戍訇然站起身,仓皇地往前迈了两步,却未能真的碰到辛雪稚:“不是......雪稚,我怎么会玩弄你的感情?我——”
“你走吧。”辛雪稚打断他,“蛋糕吃完了,你回家吧。”
况戍欲言又止,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就离开。
经过这么一遭,辛雪稚再没有看书的心情,很快熄灭灯裹上床睡觉,眼睛闭了很久,心脏还是跳得难受。
他在黑暗里睁眼。
喧嚣的记忆涌动起来......
三年前,他刚从病重状态好转,醒来两天没有一个人探望过,还是忍不住问了护士。
“我们都通知过家属了,他们知道你已经醒了。”那天天气很好,护士推着轮椅带他出门透气。
辛雪稚:“哦......那我打电话问问。”
护士笑着安慰他:“可能这两天你父母忙吧,之前你昏睡的时候,他们经常来看你呢。”
“是吗?”辛雪稚开心了些,过了会儿,他又试探着问,“那,除了他们,还有谁来过吗?”
护士很努力地想了会儿:“好像......没有哎。”
辛雪稚的心漏了一拍,又不死心地,翻出手机里况戍的照片拿给护士:“他,你看他来过吗?”
“没有。”护士很肯定,“他这么帅,来过我肯定有印象,我没在医院见过他。”
“哦......”辛雪稚失落地收回手机。
护士察觉到他的情绪,又补充一句:“不过我不是时刻都在啦,他来的时候可能我正好换班。”
辛雪稚勉强冲她笑了一下,但情绪依旧低落。
虽然况戍一直知道他有心脏病,但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病重至此,交往的第二天就这样,况戍会不会突然对他们的未来产生恐惧,毕竟谁也不想有一个随时可能没命的伴侣......
那么他就是因为这样的恐惧,才不主动联系自己的吗......
他后悔了?
辛雪稚不得不如此担忧。
这两天他的状态正在快速恢复,回到病床时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已经有力气看看手机。刷着实时新闻,突然有一条最新消息弹出来——
震惊,现场直击重大车祸,疑是本区医械心脏研发泰斗易今瑞女士!
辛雪稚连忙点进链接,图片来源是一个正在车祸附近直播的网红,他飞速找到网红ID,点进他的直播间。
警戒、救护车把周围封得很紧,辛雪稚盯着屏幕眼睛都不敢眨动,终于在镜头一转的瞬间,看清了车子的型号和牌照。
真的是妈妈的车!!
辛雪稚的脸霎时惨白,脑部充血,全身发麻。
监护仪的心率在报警边缘跳动了一会儿,忽然冷静下来。辛雪稚努力维持着镇静,用疯狂颤抖的手指点开父亲的号码。
电话隔了一段时间才被接通,“喂!爸爸!”
“雪稚。”沉稳的声线下面积压着深重的疲惫。
“妈妈怎么样了?!”
“你看到新闻了?”辛鹤霄深呼吸一口,“你刚好转,控制好情绪,别再病重。”
“妈妈怎么样了!”辛雪稚几乎是在哭吼。
辛鹤霄声音低哑:“我不知道,我正在往那边赶。雪稚,不要让人担心,想办法快点平静下来,我打电话让医生去病房陪你。”
“喂,爸爸——”
辛鹤霄已经挂断了电话。
辛雪稚只好重新回到那个网红的直播,目不转睛地看着车祸现场,车身损坏得厉害,救援花了很长时间才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镜头离得太远,辛雪稚看得眼睛发酸,也没能确认那到底是不是母亲。
“又救了一个,是司机吗?”主播这样说着。
辛雪稚握了握自己麻木到失去知觉的手,在弹幕里打字:“主播,请问易今瑞女士怎么样了?”
那主播时刻盯着互动,立刻回复道:“这位网友你刚来吗,之前我已经说过,易今瑞女士救出来时,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刚被救护车送走抢救,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唉——”
辛雪稚突发一阵剧烈的耳鸣,眼前漫起黑雾,等黑雾散去时,他握手机的手已经毫无血色。
“不......不可能......”辛雪稚口腔里出现血腥味。
他很快又开始给父亲打电话,可那边再也没接。
“不会的,妈妈不会的——”他疯狂安慰着自己,疯狂给父亲打着电话,然而那边直接关机。
他又给母亲打,情况更糟糕,一直无法接通。
情绪即将崩溃,绝望之时,想到最后一个人选,他给况戍打去电话,那边在响过一声后就掐断了。
辛雪稚怔了半秒,哆嗦着开始给他发微信——
“况戍,你在忙吗,不方便接电话?但是我只能求你了,我妈妈出车祸了,情况很严重,有人说她已经失去生命体征,我好害怕,爸爸也不接我电话,你能不能帮我问一问,她在哪家医院,现在情况如何?你帮帮我好不好?”
混乱的一段内容发送过去,辛雪稚不敢错眼神地盯着屏幕,却足足等了五分钟,那边才有回复。
很简短,很冷漠——
“以后,你要学会自己处理这些事。”
这句话仿佛捏住了辛雪稚的脖子,让他无法呼吸。
“为什么?你是要和我分手吗?”辛雪稚问他。
几分钟后,那边回了两个字:“抱歉。”
绝望终于化成遽烈的咳嗽,有血丝顺着手指流下,迷迷糊糊间,医生闯进病房,焦急地给他注射各种药物,意识被强行熄灭,那一刻的痛苦也被揉进身体,至此在他身体里痛了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