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清晨，阳出。
贺芥早早起来备饭，不出意外，孙孙的母亲是要下了早市来接孙孙的，时间匆忙，不一定吃得上饭，先把饭菜备好，到时大家可以一起吃。
只是贺芥做着早餐还在沉思着昨晚电话里，女人自称是“婶婶”，自己在这个世界没什么亲戚，这里的婶婶也不像之前现实中那样。
显然只是一个如同“阿姨”一般的称呼，会称呼年纪稍微大了些的妇女。
贺芥做饭的空挡，小男孩悄溜溜地起了床，脚尖踮起来，想要跑路。
“跑什么？又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贺芥两手都端着盘子，实在腾不出来手，边用眼睛看向刚一爬起来就想要往门口跑着的小男孩：“一会你妈妈就来接你了，去洗漱一下，吃个饭，别一会找不到你人影。”
小男孩尽管刚起来，头上一撮呆毛翘起，但滴溜溜的眼睛还是转个不停，不知听进去了贺芥说的哪句话，虽面不露声色，但还是让人明显感到他的开心，以及……心里打的那些不知名的小算盘。
还没摸清楚小男孩的动机，虽贺芥觉得小男孩野了些，只要没什么太过分的举动，暂且还在接受范围内。
贺芥让他先去洗漱，一会准备吃饭。
小男孩到底是心底心虚，乖乖照做。
刚关了火，门铃响起。
一个中年女人站了出来，手里拎着袋水果，无意识地攥紧，显得有些局促。
个子算是高挑，只是脸色透黄，但两眼弯弯，面带笑意，看着慈眉善目，温柔坚定，还带有时常劳累的沧桑。
“昨天真是麻烦阿芥照看我们家孙孙了。”中年女人站在贺芥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小屋，看着拘束，但还是向贺芥表示真挚的谢意：“我带了些水果，阿芥尝尝，都是新鲜的。”
贺芥看到女人忙碌着给自己从袋子里翻拿水果样子，鼻子一酸，顿觉眼眶火辣辣的，想流出来东西，本以为会很生涩的喊话，此刻脱口而出。
“谢谢孙婶婶，今天早上我做了些粥，您刚下班，正好孙孙也正在吃，做的多，您也一并来吃一些。”贺芥想要接着女人递过来的水果，笑道。
女人嘴上还要拒绝，贺芥坚持，也只好作罢，嘴里一遍又一遍地道谢。贺芥上前表示要拎着水果，女人不再递过去，怕中，推搡。
“我来就行了，学生都是细皮嫩肉的，这水果太重，你是长身高的年龄，坠的人不长了可不好。”
“还有鞋子吗，我换换。”
贺芥道：“您直接进来吧，没事。”
女人一听这话笑声爽快地进来，下脚于屋子的地板上，只是行动之中还是小心翼翼地。
“妈妈，你来啦！”小男孩正在桌子旁趴着一边看着动画片，一边吃饭，看到自己母亲来了，先是一愣，紧接着快速从椅子上爬了下来，蹦蹦跳跳地跑来非要接过母亲手中的水果。
嘴里还说着似训的话，眉眼认真：“医生都说了你的手不能提太重的东西，怎么又不听话了！快给我，下次不能这样了！”
女人笑的温婉，眼睛处挤着细纹，嘴里应着好，但还是把东西放在了桌上，没有递给小男孩：“还是要提的，你看，妈每天天没亮就从提着东西回来，推个平板小推车，不都处处使力气，没啥大事。”
“不行，你下次一定要慢些，再慢些，有一个词怎么说来着。”小男孩绞尽脑汁：“少量多次，对！你以后就这样。”
“好，好，听你的。”母亲专注地盯着小男孩微笑着，眼角又悄然爬上了几丝鱼尾纹。
贺芥在一旁，顿感慕羡，看到女人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拿了毛巾，道：“婶婶快去洗手坐着边吃边说话，都累着了。”
“哎！”
三人围着桌子，其乐融融。
贺芥端着盘子，依次上桌上菜。
“孙孙，把电视开一下。”贺芥头也不抬，神色自然让小男孩打开大厅的电视。小男孩想都没想，一蹦一跳地上前，顺手就打开了电视，折回桌旁，叼了块面包，一心想着要去卧室。
贺芥要上前说他先吃饭，妇女一把拦住，慈祥地朝他笑道：“孙孙平时就是这个样子，在家我都是不怎么管他的。”
贺芥也没继续干扰，想着以前听过这个时候这片地区有几个男人不怎么好惹，特别是脾气不怎么好，之前所见班长他们家父亲也是，回之：“那他是要有个好脾气的父亲了。”
“是啊，你看西边那老头，年轻的时候不知道多坏呢，连自己儿子都舍得下狠手，那小孩才多大啊。”女人唏嘘，皱着一张脸：“那时我还是个大姑娘的自然最看不起那种男人了，所以就遇到了孙孙他爸。”
女人一谈到孙孙父亲，脸上洋溢着寻常女人家常见的幸福笑容，她笑了好一会儿，叹息：“就是他爸走的早，我又没时间管他太多，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其实这样也挺好的，孙孙这孩子本性也不坏，他爱自由，像他爸，就由着他去，也省得打扰我工作了，就是会有亏欠没好好陪过他。”
“嗯，婶婶，以后你没有时间让他多来。”
女人喜笑颜开，连声道：“哎，哎，可不会打扰到你吧。”
贺芥喝了口粥，放下碗，摇摇头：“不会，我平时也比较闲，现在也没住校。”
“麻烦你了，以后让孙孙多和你学习。”孙孙母亲下了餐桌，从袋子中拿出带来的水果，一把抱在怀里，走到厨房水槽处，洗了又洗，递给贺芥：“吃呀，快吃。”
“谢谢婶婶了。”贺芥接过，准备了一个果盘，递了过去。
女人胡乱擦了擦自己手上的水，一个一个地把水果摆放在盘子中间，好像有强迫症似地摆放好。
看到贺芥脸上略显惊异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将掉落在耳边的两缕泛白的头发往后靠了靠，无处安放的手胡乱地抓住衣襟。
上前一步，夺过贺芥手中拿着的苹果，抿嘴笑了笑，眼神四处瞟：“这个刚刚婶婶洗干净又给弄脏了，看着满手的水。”
转身细细地洗干净，想要转过头来继续递给贺芥，又觉不妥，便自己攥在了手里，催促贺芥把果盘端到桌子那边先用着。
贺芥端了过去。
婶婶紧随其后。
手机铃声响起，是个男人的声音，商市小贩的口气，婶婶连声回应。
那边刚挂掉电话，就很抱歉地对贺芥道：“哎呦——你看我忙起来就给忘了，今儿我还要去进货呢，下次婶婶再来看你。”
“一会孙孙自己回家就行了，他爱蹦哒，你别管他，要是不听你话打扰你学习，别手软，好好教育他。”
“妈——”
“你怎么能这样——”
卧室内传出小男孩鬼哭狼嚎的声音。
贺芥不理，从桌子上拿了两个水果，递给匆匆出门的女人：“你刚刚还没吃多少饭，拿着路上吃。”
“这……”女人面露难色。
“妈，拿着就是了，给你——”
孙孙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卧室跑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穿鞋子，就把手中的水果递给了母亲。
女人面色不是太好，不像方才那样慈祥，面带笑意，而是一脸严肃，给男孩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锐利。
男孩一肚子气好像圆鼓鼓的皮球一下被戳破了，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坚持让母亲接过水果。
双手举在半空中，迟迟不放下来。
贺芥看了，出口让女人接着，并催促她赶快要记得赶公交车，这地相对偏僻，不好等车。
女人踌躇了下，还是接了过去，勉强挂着笑意，叮嘱了几句贺芥要照顾好自己的话，期间也没再看小男孩一眼，最后走了又给男孩来了一记眼神杀。
明显感觉到身边的小男孩的身体抖瑟了一下，不吱声。
女人走了好一会，贺芥才带着小男孩进了屋子，小男孩蔫蔫的。
贺芥斟酌开嗓：“你……害怕你妈？”说完就后悔了，怕是这个年龄的小男孩都会有几分叛逆的心思，这样一讲，岂不是像个爆珠一样一燃就炸了。
出乎意料，男孩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但又嘴硬：“那个小孩小时候不害怕家长，说起来我也不是害怕我妈。”
抬头直勾勾地盯着贺芥的眼睛：“她在外面对我就这样，尽量会给我留些面子，不会太强迫我做一些不喜欢的事，只是回去会教育我，另一方面就是……我就是想让她好好的对一下自己。”
小男孩纯净的目光一下撞在了贺芥的眼睛里，是那样不染任何杂志，贺芥为自己之前的想法产生了一丝丝羞愧，语气不免方轻：“嗯，这样挺好的，你妈妈很在意你，而你是觉得你妈妈太辛苦了才想让她保护好自己的身体，对吗？”
“对，所以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把你家的水果递给了我妈妈，她平时就让我要做到“⒈性少由方便,圆融莫遣之。”
贺芥笑：“就是尊重主人家的规矩，懂礼貌的意思咯。”
小男孩点头：“但是我没有做到，我不仅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把那你的水果递给了我妈妈，而且我还在吃饭的时间下了桌子跑去卧室。”
“所以，真的很对不起。”
贺芥看着他的样子，摆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气，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按照你这样说法，那的确就是你的不对了，但是水果也是你妈妈拎过来的，就算是我们的了。
至于早餐，我家没有太多的礼仪，所以算不上是对我的不尊重。”
“'只是我在意的不是这个。”
小男孩悄悄松了一口气，所以不太在意他接下来又要说些什么，随口一问：“那你在意什么？”
“当然是我的平板。”
小男孩面色惊恐，显然收到的惊吓不小，他是怎么发现的！
贺芥倒是无所谓的神情：“给个解释。”
幽幽来了句：“我知道你很聪明，但你最好不要给我瞎编，毕竟你刚才对我还是很愧疚的。”
小男孩默默咽下了方才想要脱口而出的话。
贺芥半晌没听到动静，开始反思自己刚刚是不是太凶狠了，吓到小孩了？
只是这件事情是他有错在先，必须要给予教育。
“我……会一点点破解密码的功能。”小男孩吞吞吐吐。
贺芥语气里听不出好坏：“哟，还会一点点啊，我倒是想问问你这次呢是真话？”
“是！绝对是的！”
“行吧，这次就勉强相信你，但是你要和我细细说来这件事。”
“嗯……”
好一会儿，小男孩才表述清楚，大致就算是一项技能，没有人教，看到小男孩很感兴趣的样子，贺芥建议他以后学计算机之类，多和这些东西打一下交到，小男孩很开心的样子。
贺芥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原来的理由是这么的简单，看来有些事情是见微知著，而又见著而不知微。
两人不自觉地东聊西扯，有各自说了些话，贺芥说的小男孩听不大懂，但字字放在了心上，好日后长大了回想起来就明白了，而小男孩讲的也是他周围接触的人之类，贺芥听了觉得还蛮有意思的。
最后，不知怎的扯到了家庭问题。
“我妈就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女人了，但是只是在你们看了，我倒是觉得我们是世界上最好最优秀的妈妈。”
贺芥道：“我也觉得我妈也是这样。”
“不一样，我妈她不一样。”小男孩强调。
贺芥憋笑。
“我们虽然是一个普通的人，和她年龄相仿的人来比，没有一份所谓体面而高高在上的工作，没有花不完的钱，甚至没有我爸爸的疼爱……”
“但是她很好，她可以自己舍不得吃好东西，把最好的都留给我，留给别人，就像这水果，可能在大家看来就普通的果子，但在我妈那里，就是今天的一顿午饭。”
“我妈晕车，又想省钱，因为是要到隔壁东区进货，她肯定会在乘车过后走在路上，她嫌大城市里的物价高，顶买一碗胡辣汤，这样热的天气，不说小贩会不会出摊，就是我妈，她指定吃些水果来当午饭。”
贺芥心疼小孩子的成熟敏感，又感叹人各有命数，只是回想到自己不也这样？有一句话说的好，那句话是怎么说来着，贺芥记不大清，只是隐约记得大致意思。
一个穷苦的人自己已经是一团糟的生活，却还是心怜悲者。
这句话对他来说，堪比真理，对那位母亲来说，更是。
睡前，小男孩突然翻过身来，黑暗中轻声说了句：“我妈年纪大了，但是我从来不会觉得她是妇女。”
停顿思考。
“她更像一位内心装满了五彩缤纷世界的少女。”
“我不会否认她正在老去。”
“但她在我心底是永远的十八岁。”
⒈唐?王梵志：尊人立莫坐,赐坐莫背人。蹲坐无方便,席上被人嗔。“又”尊人与酒吃,即把莫推辞。性少由方便,圆融莫遣之。
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永远年轻，永远快乐。五一快乐(?▽?)！
⒈唐?王梵志：尊人立莫坐,赐坐莫背人。蹲坐无方便,席上被人嗔。“又”尊人与酒吃,即把莫推辞。性少由方便,圆融莫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