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站住——”
贺芥一声吼过去，止住了前面独自隔离世界行走着的男孩。
男孩听到有人唤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缓缓转过身。
正是二龙。
一身红色校服，包裹着衣服里面白色短袖，蓬头垢面。时间长了，原本火红的头发正在逐渐掉成粉色，粉色中间还夹带着土不啦叽的黄色。
二龙见贺芥喊住了他，第一反应也没跑，语气轻松：“好久不见，贺芥。”
兀自笑着改口：“哦不，现在可以叫你阿芥了。”
“在容城生活的可还好？还适应吗？”
贺芥一脸阴沉：“你终于承认了。”
“你就是幕后的那个操控者没错吧。”
“呵呵呵呵，你说你当时死活不愿意和我回容城，现在还不是会来了。”二龙轻笑，随后才道：“你可真够聪明的。”
“是不是和你记忆中容城不一样了？”
也没渴望贺芥回答，他好像早知道答案，歪头状似不理解：“我到底是哪里暴露了呢，阿芥，你说说看。”
看样子真的像是在问他这个问题。
贺芥冷笑一声：“从开始见到你的第一面就在心底有个大概的猜测了。”
“啊……原来我这么容易就暴露了啊。”
“别废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怎么会来到这里，快让我们回去。”
“我们？你指的是谁？”二龙嗤笑，手指指向贺芥：“是你和我？或者我再问一下是不是你和晁弥？”
贺芥不说话，就这样隔着几步远的距离看着他。
“其实不是我说你，在这里生活难道不好吗……哦，肯定不好，因为你的晁弥不记得你了。”
二龙撞似惊讶：“哎呀，那他是不是不会对你像之前那么好了？毕竟你现在对他来说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呢。”
贺芥像是恼羞成怒，脸色骤然铁青，拔高声音：“闭嘴——”
二龙欣赏着眼前人的窘态：“怎么，被戳中心思了？要不你还是别装了吧，承认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有那么难吗？”
贺芥缓缓放下攥紧了的拳头：“我知道，你是在介怀你哥的死，但那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收手吧。”
贺芥以为这样有可能会触及到二龙的伤痛。
二龙出乎意料地没有躁动，依旧是一副嘲讽的样子：“就你，也配提起我哥？真是不知所谓。”
贺芥此刻才明白自己之前是小看了二龙，是自己一直没把他当做大人来看，明显，他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个人了。但同时又庆幸自己听他哥的没有告诉他，否则更是会伤及无辜。
还是他哥了解他的性格。
“怎么，没有让你的晁弥来啊。”
“也对，这种场合，他一个什么都不了解的人也没必要来到这里。”
贺芥冷静下来：“我们好好谈谈，你怎样才会收手。”
二龙听了哈哈大笑：“不是吧，我没听错吧，你还想劝我收手？”
“你是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受你牵连了，还是想要回去呀。”
“如果是想要回去的话，我劝你还是别回去了吧，回去你可没有这么健康的身体了，说不定你会躺在病床上，或者已经化成了骨灰。”
“容我再想想……晁弥死了，肯定不能把你像他一样安置在一个冰棺里……”
“闭嘴！”贺芥打断了二龙的话。
晁弥又不是真的死了，只是权宜之计。
贺芥的眼眶逐渐泛红，但是他那样的状况和死了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贺芥。”二龙正色叫了他一句，继续摆弄着自己的手指：“其实你不该来这里的，你来这里干什么，如果不是你，我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了。”
什么意思。
“可是你来到了这里，你的求生意识怎么会那么强呢。”
贺芥出口：“我不管你在想什么，你赶快把一切恢复到正轨，回去，我跟你再解释。”
二龙说：“还想着要糊弄我呢？恢复正轨吗，你可就见不到这么健健康康的晁弥了呢。”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靠近过贺芥，两人保持对各自来说安全的距离。
“我是想让你消失的，你干扰到了我的计划。”
“但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等我把哥哥接来，我要让你面对我的哥哥，亲自去向他赔礼道歉，让他看到你这丑恶的面貌。能有晁弥，也一定会有哥哥。”
贺芥现在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又抱有幻想地问了他一句：“那你做的这些事情，是真的吗？”
二龙道：“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你完全可以不插手的，和你的晁弥在一起不好吗，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贺芥暂时没法回答他这个问题，总感觉面前的这个人也完全不像他表现的那样知道许多。
二龙退着转身就走。
贺芥想赶上前追，却又被控制住身子，也追不上前。
——
贺芥回到班中。
“你中午吃过饭后去哪里了？”
晁弥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
贺芥压住困倦，一字一句地回复他：“去找二龙了。”
是自己出于私心，没有叫他一起。
现在的晁弥正直大好年华，他会想象得到自己日后变成那副模样吗。
他怕二龙一不小心就说了出来，现在看来这个决定也是正确的，好在晁弥好像也没有责怪他。
贺芥见晁弥不再言语，很是平静，便是猜到晁弥准是打定主意要找二龙了。
贺芥朝他撒了个谎：“你别去找他了，我问清楚了。”
晁弥知道他的性子，说：“你确定问清楚了？事情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你就可以回答我提出的问题？”
“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的。”
“不，就算你不来主动找我，到最后我也会去问你的。”
“是因为那些梦吗？”
“是……”也不是。
说不清楚。
两人默认缄口不言。但晁弥一定会去找二龙问个清楚的，彼此都知道。
班主任进班，又是那惯用的大嗓门：“我走到教室了，怎么还没有听到你们读书的声音啊，中午没吃饭吗？”
一时间，书声大了起来。
“好了，别作秀了。”
老班笑着给打断了：“现在说个事啊，这件事情有些紧急，原本定在期末考试后的分班现在呢因为一些原因提前到了竞赛考试之后。再次希望大家能想好选择，也可以回去可以和父母商量。”
所以……还有不到两个星期了。
“原本定的成绩出来后排座位的事情……”
有人直接举手：“老师，我们很想换座位。”
“是的，我和我同桌和不来。”
“你以为我和你就和的来了！过分！”
“反正就两个星期了，无所谓吧。”
“……”
班主任见班级里有这么多同学想要换座位，就问道：“想换座位的人举手。”
班里稀稀疏疏有几个同学举起了手，远没有刚刚喊话的声音那么热闹。
“不想换座位的人举手。”
这下人更少了。
“那你们不举手的人是什么意思？”
有人喊道：“我们表示中立。”
其余附和：“对！”
“行，一帮小兔崽子，一个个的没良心，要换就换吧。”
班级一片祥和的气氛。
要分班的悲伤氛围远远比不上即将面的新的同桌来的刺激。
再说，他们还是不懂得分离为何物。
许是在一起的时间还是不够长，感情还不是很深。
“老师，我们什么时候排座位？”
“现在要上课，今天晚自习……我看看啊……”老班回头看了下黑板上的课表排列：“今天晚上的晚自习是我的课，就今晚排，顺便要和你们讲一下选文理科的情况。”
贺芥听罢，看着窗外漂浮的白云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晚自习如约而至。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要班长去办公室拿成绩表。
班长进来，手中拿着成绩表，得到班主任的示意，朝班级同学说：“来，大家都在班外按名次等候。”
班主任把班长叫到讲台上，说些什么。
大家都要出去。
老班发话：“眼镜近视的，和身高不原因的可以留在班里坐在前排。”
“先坐第一排。”
“高个子的选座位时，最好往靠着班级走廊坐。”
当大多数同学走了出去时，只留下五六个同学在班中。
几人各自挑着座位。
大多数人一出去就胡乱站着，也不分什么名次与否，班里学习好的姑娘谦虚，纷纷往后面跑，为接下来出来的同学腾位置，而有钟意位置的又赶着往前面跑，伸头探脖，生怕被人站了自己的钟意位置。
班长按名次依次喊人进班。
班里前几名的，几乎都坐在了前排。
只有晁弥坐在原来后面的位置。
老班见有人坐在后面，道：“你们几个最好往前面坐，在一起，总可以讨论学习。”
贺芥站在门外，由于他个子相对高，一眼就可以看到晁弥在后面的样子。
两人对视，晁弥眼中有明显的暗示，贺芥却心虚地躲开了他的眼神。
晁弥显然不解。
陶飞也出来了，一把抓住贺芥：“阿芥，一会儿还和晁弥兄弟坐一起呀。”
贺芥没回答，只是问道：“你坐哪里？”
“呐，就那里。”
陶飞指着窗下的后排座位：“那里安全，玩手机不容易被发现。”
有看到贺芥的眼神，忙说：“你可是要好好学习的啊，这点可不要向我学习，我是无可救药了。”
接着又继续说：“我和二龙那小子和坐一起，他今晚上专业课去了，我帮他占位。”
“二龙上专业课去了？什么专业课？”
陶飞道：“是啊，班主任之前和他聊天，说是他字写的好，就建议他去学艺术了。”
“他居然就答应了，现在应该还在外面试课，不知道最后会学什么。”
“反正到时候大学我俩说不定就在一个学校了呢，还能继续做同学。”
班长声音传来：“老师，班里有两个人好像没来。”
“谁？”
“一个是第一名的，一个是第十名的，今天好像请假了。”
“座位给他们俩留个好的。”
班主任指着第二排空下的座位：“就这两个。”
“老班，老班，二龙要和我坐一起，我们坐后面的位置。”
陶飞挤不前去，就凭借自己身高优势，踮着脚，趴在窗口，手还摇了摇。
“那个第十名的就是二龙。”
老班看向他，忍不住地笑道：“陶飞以后要向二龙学习啊。”
陶飞眼见着老班答应了，喜上眉梢，连连答应着好。
“贺芥——”
班长拉着长长的嗓子叫到了他的名字，顺便和他后面的几个人也一并叫去。
贺芥进班，没有敢看晁弥盯着他的眼光，就在前面走来走去挑选位子。
前三排除去班主任预留的一个座位，就只剩下中间靠右走廊的一个位置了。
晁弥在后面最左边，旁边空了个位置，显而易见是给他留得。
但是……
抱歉了。
贺芥听到班长催促，干脆头也不回地坐在了第三排的那个位置。
数学班长正好在他左边，这样学习什么的也很方便。
贺芥就这样安慰这自己。
班里的同学大概是进来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晁弥旁边的位置了，谁也不敢过去。
陶飞悄悄松了一口气，还好他不是最后一个，否则不仅不能把二龙的位置抢过来不说，连自己也是岌岌可危。
最后一位同学进来。
是陶飞的小弟，小弟哭丧着脸踮起他那无处安放的小脚脚，磨磨蹭蹭地走向晁弥旁边。
心里面那叫一个欲哭无泪。
后排的兄弟们望着他投来求救的眼神，表示自己爱莫能助。
早知道之前就不和他们一起堵着晁弥了。
内心呼喊：贺芥哥，快回来吧！
“我想坐外面，你在里面可以吗？”
话语称得上事极其温柔礼貌。
小弟偷偷抬头，就看到晁弥那不是很好的脸色。
心里盘算：听语气，是没认出来我，应该不是针对我的吧……
极其膨胀且自信：就我这一张大众脸，肯定是不记得了。
出口，又是小心谨慎：“好的，换……”
班长算是把这一切给安排的差不多了，就跑到办公室里把走了的老班叫回来。
贺芥坐在前排，好不自在，总感觉有人盯着他，回过头看又是什么人都没有，反思是不是自己多想了。
就是，晁弥也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写作业呢，怎么会有人看他，纯属错觉。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讲着有关竞赛考试过后分科的事情。
贺芥心不在焉地听着，大致意思讲的无非就是按成绩选课之类的。
老班建议大部分成绩平平的人选文科，好歹有个念想，要是选择理科的话，那就真的是在撞南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有同学还是准备该怎么选就怎么选，选择一条道路走到黑，还有不少同学在犹豫徘徊。
贺芥现下没有时间思考太多，他还在担心着日后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面对晁弥。
班主任的声音传来：“就之前我带过的学生来看，如果不知道自己要选什么学科，就看成绩进行选。”
“我不会干涉你们太多，但希望你们都能做出符合自己的正确选择。”
台下同学沉默。
贺芥其实在老班刚开始这个话题时，就有了一个念头。
他已经选择好了。
接下来的时间是班级同学上晚自习，中间一下课，贺芥就围着数学班长问问题，也不敢转头朝晁弥方向看过去。
铃声起，贺芥就拿起自己收拾好的书籍装到袋子里，飞速冲了出去。
此时此刻，贺芥感同身受地体会到了同学们一下课就狂奔出去的那种急切心情。
贺芥一遇到事情就会逃避。这是他还在不太成熟的时期才会做出的事情，但是现在，他又像是回到了之前的年龄，不顾一切，只想逃避。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需要绕道很远的路，在此期间，他想让自己安静一下，清醒一下。
这次分科，贺芥十有八九猜到晁弥会选择和他截然不同的道路，而另一方面，通过今天与二龙的谈话，他是真心希望晁弥可以不被卷进来，他也不想让他卷进这件不可思议的事情里。
他应当有好的生活，健康的身体。
贺芥走在靠右的马路边，一个人，一如他之前独自一人坐车的样子，很是孤寂。
“贺芥。”
贺芥睁大眼睛，看着站在交叉路口的男孩，一时间有些慌不择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晁弥靠近他，贺芥的脚好像被固定住，有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有什么说出来就好，何必自己一个人去面对。”
似是带着淡淡的叹气，很是惋惜。
贺芥不说话，一个劲地低着头往前走。
晁弥无奈，他大概是猜到了一些：“你是不是不想让我找二龙？”
贺芥听到他的话，停下了步子，语气倔强，死不承认：“我没有。”
“但是你找他不会有什么好处，还不如问我。”
莫名地，贺芥不想让晁弥接触二龙，不知是不想让晁弥知道他们之前事情，还是一种提前察觉到的危险信号。总之，以二龙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不可能只是简简单单地针对自己一人，就怕他后面有更大的阴谋。
晁弥问：“你今天为什么没有坐之前的位置？”
贺芥脸颊发烫，看起来很是不好意思：“我忘记和你说了，是这样，我想提我的成绩。”
“我不能帮你，还是我不够负责？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走了？”晁弥逼问着贺芥看向他的眼睛。
贺芥解释道：“我们就两个星期就要分开了，到时候我们肯定不能分到一个班，要么你走，要么是我。所以……”
“所以你就提前远离了我，只是因为这个原因？”晁弥咄咄逼人。
贺芥迫不得已轻轻点了点头，不敢看晁弥。
晁弥知道贺芥有事情瞒着他，但他还是说道：“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原因，你大可不必。”
“我们分班后放学时间还是可以一起回去的，我们也可以继续讨论学习。”
贺芥心知这次是怎么样也无法阻止贺芥不插入这些令人糟心的事情来了，怕再这样拒绝下去会引来晁弥的怀疑，就装作自己才明白过来的样子。
他不知道对面的人早已识破了自己的伎俩。
不过是两人彼此没有挑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