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都市情感>现世>第29章

  Tumeman...

  索寻感觉自己像误入了什么“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小说场景, 甚至不自觉地瞟了一眼正好进来给他撤菜的服务生,好像下一秒她就会把一碟子的残羹都泼到陆歆身上,证明她才是这本小说的女主角。

  他当然也没有那么意外, 陆歆的取向他是早就知道了的。但之前也只是一个合作的关系,彼此聊最多的时候就是索寻拿着PPT给他阐述广告片理念。那天在浦东物流仓看到他突然出现, 索寻心里触动也挺大的, 不过没往那个方面想,是觉得陆歆侠肝义胆很难得。那要是这么一讲, 就解释得通了。

  索寻沉默了一会儿, 得体地对陆歆笑了笑:“下次再约吧。”

  陆歆微微歪头,打量着他,想从这句模糊的话里判断出索寻真实的意思。但他很快放弃了, 急色不雅,陆歆好像任何时候都不会逼人太甚,便也只是笑了笑,顺畅地接话:“那下一次要你来安排吃什么,我可不能再出这样的洋相了。”

  “要不……吃西餐?”索寻想了想陆歆的履历——美国读高中、大学, 然后在巴黎高等香精学院进修, 在大品牌香氛工坊做学徒——总之, 到上海创立自己的品牌之前, 一半人生都是在海外飘的。“你可能比较习惯?”

  “我骨子里还是个中国人, ”陆歆摇摇头,“什么都可以撒谎,胃不会撒谎。”

  索寻伸手去抓茶杯,闻言动作一滞。

  安德烈把那个比他脸都大的碗端起来, 意犹未尽地喝汤。索寻坐在他对面, 看得目瞪口呆。那是他第一次发现安德烈有除了蔬菜汁以外的爱吃的东西——臊子面。

  索寻低头搅他自己碗里的面, 感觉搅都搅不动。这应该是《粉鬂》拍完以后的事,那会儿他天天在家,没几天就说,他不要和安德烈一起吃饭了,对着他就感觉四大皆空食欲全无。然后安德烈带他出门,找了一家开在弄堂里的陕西面馆。

  “这跟上海面有什么区别?”索寻还是不明白,“一个叫臊子一个叫浇头嘛……”

  安德烈从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深受冒犯的冷哼。索寻伸手够到自己的茶杯,却又没喝,自己都没察觉到嘴角微微泛起了笑。

  “是吧。”他附和陆歆,“你在巴黎这么多年都没吃惯吗?”

  陆歆眼中露出了一抹温和的颜色,对于索寻突然展现出来的对他的兴趣感到惊喜。

  “他们的面包太硬,甜品又都太甜,”陆歆摇了摇头,“吃来吃去就是三明治和芝士。”

  甜品太甜啊……那他肯定不喜欢吃。

  “法餐不是也挺多好吃的吗?”他顺着陆歆往下说,“鹅肝慕斯?红酒牛肉?”

  “那都是米其林了。”陆歆笑着叹气,“上班的时候就只能带冷食,我当学徒的时候吃了一年多同一种三明治……”

  于是,这顿饭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都变成了陆歆聊他在巴黎的生活,而索寻专注地听。弄得陆歆怪不自在的,强调了好几次他认为“上海方方面面都比巴黎强得多”,但又停不下来讲卢浮宫,一边说美,一边不忘提及那个玻璃金字塔是中国人设计的。一边讲巴黎的文化,一边又说街头流浪汉太多,治安不太好……索寻对此只是笑,沉默而又充满鼓励意味的笑。陆歆看得出来,讲巴黎比讲昆山的房子让他感兴趣得多。直到索寻晚上告辞回去,陆歆还追着发来了一条信息——

  “希望有机会可以带你回巴黎看看。”

  索寻嗤笑了一声,没回,打开冰箱拿饮料喝。视线随即在冰箱门上一荡,又被一张色彩鲜艳到失真的埃菲尔铁塔明信片绊住了眼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把它从冰箱贴下面取了出来,翻过来,又看到了安德烈那行字,“希望你也能来看看巴黎。”

  在他走了五个月以后,这张明信片出现在了家门口。他没写日期,邮戳上的日期也已经模糊不清,所以索寻不确定他是什么时候寄的——这年头谁还寄明信片?这又算什么?于是他也搁置了。一个月?两个月?索寻记不清了,他说服自己并不在乎。直到安德烈给他写了一封邮件,问他收到明信片没有。

  索寻把明信片举起来,对着室内的灯看第一行被划掉的字。“Tu me man”后面一个字母写得犹犹豫豫,像个q,也像个g,然后他就改变了主意,划掉了整行字。索寻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上过的那几堂法语课,心想,你总不能是想说“你吃我”吧?

  他莫名地想到了一些歪地方,对自己颇为无语地摇了摇头,顺手把明信片扔在了厨房吧台上,拿杯子倒了一杯冰杨梅汁。在吧台上坐好,把自己打着石膏的右手搁上去,就这么参禅似的,对着吧台上的明信片想了一会儿。然后他倾身从吧台的杯架上又拿了一个杯子,另倒了一杯,轻轻的用右手的石膏推了一下,好像对面还坐着另外一个人似的。

  厨房吧台的悬顶吊灯亮得刺眼,把两杯冰杨梅汁照出了红酒似的波光,索寻坐在那里,一瞬间有了一种眼前真的是酒的感觉。安德烈看着他,他仰脖喝了个干净,“笃”的一声把杯子扣在了标着“上海电影局”红色字样的文件上,当即在纸上洇开了一圈湿渍。

  “改不了。”索寻摇头,跟谁赌气似的,虽然眼前只有安德烈,“这什么狗屁意见?”

  他指着“具体意见如下”后面的字样:“一、部分情节、人物设置缺乏法治观念,如:女主角发现尸体后没有第一时间想到报警,而是帮忙转移尸体,须修改;二、部分情节、人物过分崇尚物质,树立不正确价值观念,国外品牌露出过多,须修改……”

  索寻念不下去了,安德烈什么话都没说,给他重新倒了一杯红酒。索寻看也没看,抓起来当水似的,又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发脾气也没用,所以安德烈什么都没说。他知道,索寻也知道,最后还是得改。他们最终没有讨论那件事,尽管索寻在柏林的时候给安德烈发邮件,说他们回来会面谈。电影局的《审查意见书》早于索寻到了家,在经历了无能狂怒、试图找人能跟电影局负责人递话、征求了几个独立导演的意见,以及最后跟焦明辉打了一个很长的电话以后,索寻还是坐了下来,开始重新剪辑。

  那段时间都是安德烈在做饭——不是那种蔬菜打成汁的“饭”。他买了新的电磁炉,总是先把菜备好,从来不去打断索寻。只有等索寻饿了,他才去厨房做现成的,多半是清清爽爽的小炒,有荤有素。饭总是温在电饭煲里,不然就是下一把挂面——安德烈始终不喜欢吃的那种上海细面。索寻恶狠狠咬断面条,跟安德烈赌咒发誓,一定要出导演剪辑版。

  但最终他还是没那个精力了。等按照电影局的意见改完一遍,索寻甚至想把所有的原始文件都打包删除,再也不想看见这个东西。然而还是得刻录好DVD,标好修改过的地方——索寻伸了个懒腰,回过头才看到安德烈还在沙发上陪他,腿蜷缩在毯子下面,耳朵里还塞着耳机,已经睡着了。

  索寻摘下耳机,开着显示器让软件自己跑。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边上,摘下了安德烈一边的耳机,塞进了自己耳朵里。语速极快的法语马上像海浪一样灌进了他的耳朵。安德烈睁开眼睛,看见了鬼鬼祟祟蹲在他面前的人。

  “弄好了?”

  索寻点点头,安德烈拽了他一把,把他揽进了怀里。索寻别别扭扭地倒下来,腰以下悬在沙发外面。安德烈干脆把他整个人一起裹进了毯子里,把着他的腰把他抱上了沙发。索寻完全伸不开腿,没地儿放,就往安德烈腰上挂。安德烈顺手在他大腿上摸,眼睛还是闭着,但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用一副没睡醒的鼻音跟他说:“别闹。”

  索寻声音很小,且非常明知故问地说:“我把你吵醒啦?”

  安德烈摇了摇头,睁开眼睛看他:“本来就没睡着。”

  索寻还带着安德烈一边耳机,里面叽里咕噜的法语始终没停,不知道那个女人在大惊小怪什么。

  “你现在都能听明白了?”

  安德烈还是摇头,又笑。索寻突然讲:“我把你剪掉了。”

  安德烈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哦,”他并不在意这个事儿,“剪呗。”

  “那个镜头现在剪得都不像样了。”索寻仍是心有不平——但没有办法,“外国品牌露出”得最多的就是那场戏。但是剪成这样,哪还有什么“一镜到底”可言。安德烈便把手环到他背后,把人抱得紧紧的,哄小孩似的说:“It\'s ok.还好不是全片一镜到底要你改。”

  索寻就没说话,安德烈蹭了蹭他的脖子,弄得索寻很痒,低哑的笑声响了两下,然后又变成微微粗重的呼吸,他们并排挤在沙发上,交换了一个漫长的吻。索寻一只手屈在两人中间,没处搁,十分不老实地上下摸。然后耳机里那个女人夸张地尖叫了一声。索寻抵着安德烈的鼻尖,笑了出来。

  “你到底在听什么?”

  安德烈终于把耳机收起来:“听力材料。”

  他撑着一条手臂起来,压在索寻身上把耳机放到茶几上,然后就没动了,索寻独占沙发上狭窄的空间,干脆躺平,安德烈半个身子覆在他身上,四条腿在毯子下面交缠,只有两只脚因为太长而从边缘伸出来。索寻那只别别扭扭的手终于放舒服了,又抬起来,摸安德烈的眉眼,又被安德烈拨开。

  索寻笑起来:“谢谢你。”

  “嗯。”安德烈先应,然后问,“什么?”

  索寻:“做饭,做家务。”

  安德烈一挑眉,“哼哼”了一声,大有被骗的了感觉——当初看房子的时候索寻把家里收拾得多么干净,原来都是昙花一现。他投入工作的时候别说打扫卫生,连饭都顾不上吃。

  索寻承诺:“下个月家务我做。”安德烈听了也只是敷衍地“嗯”一声,又俯身去吻他。索寻回应得十分有感情,但没亲一会儿眼睛就走了神,越过安德烈的肩头不放心地看电脑屏幕,立刻被安德烈发觉,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索寻随即十分造作地“啊”一声,“啊”得安德烈一身鸡皮疙瘩。

  他拱了拱索寻,让他腾位置给他躺,两个人换了一下,现在变成了索寻撑着脖子看他。安德烈似是累了,亲昵地依在索寻颈窝里,又闭上了眼睛。索寻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指尖绕着他的头发,另一只手把膈在腰下的硬物掏了出来。是安德烈的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听力材料的界面,随着耳机被摘下来自动暂停。

  索寻看着手机上滚过去的一连串陌生法语,突然想起来一个问题,拍了拍安德烈的肩膀:“诶我问你……”

  安德烈睁开眼睛看他:“嗯?”

  “你那个时候时候说,在上海呆不了一年就要去巴黎的。”索寻算了一下时间,那是去年的三月,那时候他理所当然地以为是安德烈是要去走下一年的巴黎时装周,然后就留在巴黎……但如今时装周已经结束了,一年也满了,安德烈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准备了大半年的法语,也没见他去考试或是递签。

  索寻支起上半身,看着他:“你不会是……”

  安德烈也坐了起来,等他往下说。

  索寻:“不会是因为我吧?”

  作者有话说:

  Tu me manques:我想你

  Tu me manges: 你吃我(并没有这种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