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东西?”方新皱着眉毛看过来,忽然想起偶像还在身边,咳嗽一声,守住了勤奋好学的形象。
“红色油漆,或者丙烯颜料,”唐拾道,“你女朋友看到的很可能是万圣节恶作剧玩偶,上面涂了红色油漆假装成血。”
宋柏道拍了拍手上的灰,指了指头顶:“而且根据水管的间距来看,上面很合适吊东西。”
方新愣了一会儿,破口大骂道:“靠,哪个傻逼干这种事。”
怪不得他做了好几张符都不管用!
他扭过头去安慰了女朋友半天,连哄带抱,李姝媛神色才缓和下来。
方新骂了半天那个吓唬他女朋友的傻逼。
这条意外出现的线索算是断了。
送走二人后,宋柏给赵明川回了探查的结果。
宿舍楼寂静一片,由于学生不多没有开灯,莫名显得阴森森的,唐拾看着那扇不断拍打窗框的破烂窗户,眉头微皱。
忽然有只手从后面伸过来,贴在唐拾额头上。
唐拾猝不及防被冰得一哆嗦,有些不满地抬起眼来。
宋柏手懒洋洋地放在他眼睫上,替他抚平了眉头:“唐大师,你以为你是万能的吗?我不是跟你说过,想不出来就别想,让我来。”
唐拾眨眨眼看着他,朦胧细雨中秋叶旋转落下,一贯冷漠的人此时显得有些愣怔。
上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在暴雨倾盆的盛夏。
昏迷醒来后的三年,他不擅长与人交流,也没能摆脱城隍庙里的阴影,所有的事情只能磕磕绊绊自己做,最开始挣钱和租房子的时候也没那么如鱼得水。从未有人跟他说他可以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因为身后还有人会帮他。
他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一直在耳边聒噪。
但仔细想来,他聒噪时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能在日后真的兑现。
宋柏就是这样的人。
“好。”他微微呼出一口热气,飞快拍下了宋柏贴在他脸上的手。
“赵明川会按照传统的方向替我们查证,”宋柏飞快地在手机上敲字,“死者的人际关系、死因、监控记录、时间。”
大学城外小吃遍地,宋柏找了家咖啡店避风。
屋子里提早开了暖气,宋柏挨他很近,没外面那么寒意彻骨了。
“赵明川替我们联系上了死者的室友,但是之前警察已经问过一圈了,那边有点不耐烦,哦对了,还有一位,叫严欣,上上周末摔伤了腿,一直没能做笔录。”
“摔断了腿?”唐拾道,“这么巧?”
宋柏很快要到了她的联系方式,对面果然有些不耐烦:“对,是我,在忙实习——上次不是都问过了吗?”
严欣快要毕业了,考研、实习和毕业论文一起忙,在这个关头摔伤腿,心情的确不会好到哪里去。
“问完了吗?我还有事。她出事前我们已经很久没见过面了——你问问辅导员,我就周四和周五可能会回来一趟。”
“你最近有没有碰到什么灵异事件?”宋柏忽然问道。
对方显然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到这个话题,停顿了一秒,道:“不是,二十一世纪了,我是个大学生,谁还相信灵异事件啊?”
“学校里有人谣传说她的死是灵异事件,你怎么看的?”宋柏继续道。
这次严欣没有停顿,嗤笑道:“那是学弟学妹闲着没事干,等他们快毕业就没时间谣传这个了。”
跟严欣的谈话很短暂。
唐拾越过咖啡杯在他手机上一点。
——不是,二十一世纪了,我是个大学生,谁还相信灵异事件啊?
——你问问辅导员,我就周四和周五可能会回来一趟。
“语调上扬,语音突然发生变化,显著停顿磕巴,打断别人说话,”宋柏道,“有撒谎的可能,但也可能是单纯的惊讶。”
“你跟任何人提灵异话题他们都会惊讶。”唐拾淡淡道。
“但正常人的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否认。”宋柏道。
“他们会疑惑。”
你问这个干什么?这跟我们谈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唐拾道:“死者和室友关系不好吗?”
宋柏翻出赵明川的聊天记录:“据辅导员反映,一般,死者和室友大学前两年关系还很密切,后来该出国的出国,该考试的考试,也就淡了。”
就辅导员的经验来讲,一个寝室到最后能保持相敬如宾的关系已经算很好了。
这倒也没错,从严欣的反应来看,她对死者并没有什么深情厚谊。
两人反复听着语音。
唐拾忽然停了下来,隐秘直觉让他发现了一个微小的巧合。
“严欣……隔几天回一次宿舍?”
宋柏道:“周四和周五。”
唐拾:“李姝媛碰到灵异事件具体是什么时候?”
两人对视一眼,宋柏快速敲字联系方新——刚刚这少年期期艾艾半天才开口要了偶像的联系方式。
“4号凌晨和10号晚上。”
日历显示恰好是上周四和再上一个周五!
这是巧合吗?
唐拾心脏微微悬了起来。
还是说……恶作剧的人想要吓的人根本不是随机的,“他”或“她”就是想要吓严欣?
方新的消息又发了过来,说李姝媛不仅撞到过这么几次灵异事件。
还有一次她从外面回来,那是在死者出事之前,恰好看到对面的寝室门开着。
她并不喜欢关注别人,也就没在意。直到关门的时候瞥见对面寝室过道上纷纷扬扬都是撕碎的白纸。
还有两根蜡烛,屋里没有开灯,烛影摇曳,照亮了中间放着的白纸,白纸上密密麻麻的字铺成一个圆型,上面放着一支笔。
这是曾经风靡校园的灵异游戏。
——碟仙。
碟仙来源于古代的扶乩,通常会用来请魂或者占卜。只不过前些年在民间广为流传,请碟仙的规矩越传越混乱,大部分不懂行的普通人都不可能真正实现占卜,甚至有可能招来附近的冤魂,导致厉鬼缠身。
学生请碟仙还是猎奇或者游戏居多,她们怎么会忽然想到玩这个?
并且在李姝媛的描述中,那天房门大开,燃着蜡烛,里面却空无一人。唐拾隐约察觉到一丝违和,却说不出来。
宋柏发消息过去:“查查死者的消费记录,看有没有买过灵异相关的占卜用品。”
唐拾仔细查看着死者的资料,又回忆了一下李姝媛的神情,说道:“我想去受害者家里看看。”
宋柏道:“为什么?”
唐拾目光落在咖啡店外来来往往的大学生身上,点了点手里的照片:“她不像是会玩灵异游戏的人。”
死者几乎完全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家境好,一路以优异的成绩考上知名学府,一直是学生会干部,学校各项晚会主持人,小提琴十级,兴趣爱好是舞蹈、唱歌和游泳,绩点第一,人缘没话说。
缺点是……没有缺点。
她的人生好像一路坦途,风光无限。
两人很快联系到了死者的母亲,死者是单亲家庭,父母很早离婚,是母亲一手带大的。
唐拾知道死者家境不错,但没料到她母亲如此富有,甚至还上过当地电视台。
宋柏开车带他去的是崇江最有名的豪华别墅区。
唐拾看着他轻车熟路的样子,神色古怪道:“你不会在这也有房吧?”
宋柏歪了歪头,没有否认:“我想想……你今晚想住吗,太久没来了可能灰尘有点大。”
唐拾心道他就不该多这一句嘴。
死者的母亲穿得低调干练,首饰奢华而不张扬,神色严肃,有股自带的气场,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她坐在办公桌后是怎样雷厉风行。
她眼角略有细纹但并不明显,显然是经过精心保养的,只是跟新闻照片上比起来,失去女儿的痛苦还是让她憔悴不少。
她微微颔首,官方地和宋柏握了握手,含蓄得体道:“负责人没告诉我怎么回事,但如果我女儿的意外真的有问题,我会尽力配合。”
唐拾道:“方便带我们去看看您女儿的卧室吗?”
对方礼貌地作了个请的手势。
唐拾微微抬起头,整栋别墅都是传统中式装修,随处可见精美沉重的红木家具,陈设复古,雕梁画栋,但过于传统的装修都有一个缺点,就是容易显得沉闷。
唐拾站在客厅内侧伸出手,庭院里叶落满地,秋色鲜活,但仅仅一窗之隔,外面的光线似乎永远也照不进来。
“女士,请问您女儿多久回家一次?”唐拾忽然问道。
“每周日,她的志愿是我填的,我要求她每周至少回家看一次。”
死者的母亲相当忙碌,只给他们带了个路就赶去开紧急会议,让他们有事直接联系管家就好——而那位管家现在已经被宋柏以调查为由支出去了。
唐拾长长舒了一口气,掀开床单,示意宋柏下去看看。
宋柏无奈道:“感情你之前只是象征性找一找?”
“她不适合在这里看着我们查。”唐拾猫一样眯着眼睛,道,“这地方不像一个女孩的房间。”
这家人就住在本地,女儿每周都会回家,饶是如此,他也没在这里发现任何生活气息。
整个房间就像与外面的客厅融为一体,冰冷豪华,床单是低调的灰色,书柜上整整齐齐码着专业参考书和笔记,每一本都按照首字母顺序排列好。除此以外,桌面锃亮,没有一丝灰尘。
奖杯和奖状列在玻璃柜里,一尘不染。
桌面上没有化妆品和首饰,没有未拆包的小零食,没有任何显示房间主人兴趣爱好的海报、贴纸、小玩偶,房间里只有柚木淡淡的香。
按照母亲的说法,她们已经住在这里很久了,从童年到青春期,再到大学,女孩的房间一直如此吗?
宋柏翻开笔记本,里面掉出来一张假期日程表。
每天早晨五点半起床,十一点半睡觉,学习、练小提琴到跳舞,间或有几场宴会,从早到晚满满当当,中间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片刻时光。
她母亲强大、独立、刻苦,整个人精密得像个机器,于是她以同样的标准要求孩子,从小到大,从生活到娱乐,每一项都要做到最好,在外人面前永远温和有礼,优雅得体。女儿的精神压力可想而知。
他明白了唐拾的意思。
这个房间就像一具灰白冰冷的棺材,将女孩的叛逆和青春年华封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