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竹在约定时间下了山,瞎阎王要送他一把枪,他拒绝了。
“法律不许我有枪。”他说。
瞎阎王乐了,没再逼他,最后给了他一千大洋,又给了他一张上好的狐皮。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是想那荷花酥的味道。“瞎阎王送他下山时说道。
“我会做,怎么不早说。“文清竹回他。
“不一样,“瞎阎王摇了摇头,”你和他做的怎么能一样。”
文清竹没再说什么,天人永隔的无奈,谁也宽慰不了半分。
“走吧小子。“瞎阎王跟他告了别。
于是坐上了钱师傅的车,慢慢开回北平。
钱师傅打量他一眼,笑道:“还行啊,土匪窝里转了一圈,没缺胳膊少腿儿。”
“说了是找土匪办事,又不是打仗。”文清竹无奈。
“我跟你说,情况不太好。”钱师傅说道,“北平城虽然不再戒1严,但是门口有哨兵查身份,你的身份安全吗?”
文清竹寻思我连个身份都没有,肯定不安全。
“不行,过不去。”他说道。
“这样吧,”钱师傅想了想,指了指卡车后面拉的货,“你就躲在麻袋里,我带你过去,一般哨兵只会查外面的口袋,你藏在里面准行,只是别出声。”
“好。”他点头,钱师傅的热心肠让他有些感动,毕竟一旦他被发现,钱师傅也会被扣上私藏细作的帽子抓起来审问。
“您放心,要是被抓到了我就说是趁着停车的时候自己躲进去的,绝不连累您。”他说。
汽车平稳地开到了北平城外,文清竹躲进了一个麻袋里,被藏到了货车的中间偏里面一些。
“停车检查。”过关卡的时候,钱师傅的卡车果然被拦下了。
钱师傅慢慢把车停稳,来往多次,他早就学会了怎么讨好这帮宪兵,从兜里掏出一盒烟,先每人分了一根,又殷勤的点上火。
“官爷查,随便查,刚从东北拉些山货回来。”他递过去自己的证件。
“嗯。”领头的小哨兵很受用,摆了摆手说道:“不怕查就行,上头命令,这几天四处抓新派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既然没问题就去那边等等,我们要把袋子一个一个查。”
钱师傅一听慌了,又不敢太明显,擦了擦汗说道:“别啊,军爷,我这下家着急要货,耽误不得。”
“别废话,我们也是听上面的指示。”哨兵不耐烦地招呼人,“都过来,抓紧干活,查完了放他走。”
钱师傅没辙,只好乖乖站在一旁,看着哨兵打开他的车厢,里面摆满了麻袋。
那些哨兵干活也偷懒,搬下来几个,剩下的就在车上查了。
钱师傅刚刚庆幸,那哨兵却突然拿出了刺刀,往袋子里插去。
“军爷使不得使不得,”钱师傅想跑过去,却被拦下了,“这货贵重,插不得。”
“都是山货,有什么插不得的,别废话,这样我们检查的快,也好放你走。”
刺刀插1进去又拔1出来的声音传来,钱师傅心想完了,文清竹是怎么也跑不了了。他只祈祷文清竹能够自己跑出来,还能避免被1插死。
可是文清竹就好像不在里面一样,任由那刺刀噗呲噗呲的一个个麻袋插过来,也没有一点动作。
钱师傅秉着呼吸,不敢看那画面。
查了一大半,哨兵停了下来。
“算了,放你走吧,都没什么问题。”他工作也没那么认真,查了这么半天,要是藏了什么人早就吓出来了,所以就此停手。
钱师傅一颗心落地,跑过去点头如捣蒜,四处道谢,连忙把搬下车的麻袋搬了回去。
“等等。”小哨兵想起什么似的,拦住他。
钱师傅放下的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几乎要跳出来,冷汗流了一身。
“怎么了军爷?”他强迫自己笑得自然些,殷勤地问。
“前几天有个人躲在最里面的麻袋里,查到最后才查出来,你这个也得查查。”
说完便跳上了车厢,隔着老远,将手里的刺刀插1进最后排的几个麻袋。
钱师傅当真是捏了一把汗,腿都要软了,庆幸刚才藏文清竹的时候没放在最里面。
“嗯,没问题,走吧。”哨兵跳下车,吩咐道,放开了闸口。
钱师傅简直如获大赦,迅速把车开走了。
开了几条街,找了个人少的背街巷子,他忙跑到后面打开车厢,解开了藏着文清竹的麻袋。
“你吓坏了吧。”他说道,“我都要吓死了,那刺刀又尖又长,可太唬人了。”
文清竹坐在麻袋里,抬起头看着他,眼尾红了一圈,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这都能忍得住不出声,你真是一条汉子。”钱师傅简直佩服,要知道他一个旁观者在那个情况下都吓得腿软。
“我最坏的结果就是死,死多了就不怕了。”文清竹声音还有些抖,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钱师傅扶他出来,摸他的手跟死人差不多,凉的可怕。
“看来老天还不准备收了我。”文清竹抹了抹脸,死里逃生之后,泪水现在才慢慢淌出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钱师傅是真疼他,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小子将来一定能成大事。”
“借您吉言。”
和钱师傅告别的时候,文清竹把那张狐皮送给了他,好人应当得到回报,钱师傅敢拉他一个身份不明的人,还主动从哨子岭捎他回北平,更是帮他躲避哨兵的搜查,自然要拿出最好的东西回报他。
文清竹抬头看了看北平城永远灰突突的天空,冬天就是这样,十天有九天阴沉沉的,却少下雨雪。
既然放我活着回来,就别怪我新仇旧帐一起算了。
想了想,他不敢主动去找侯准,那边不知道什么情况,侯家附近见过他的人多,万一捅出去侯老爷再派人杀他一次,可就不一定这么幸运能活着了。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安顿下来,尽快给文清竹这个名字弄个身份才行。
还好手里有瞎阎王借他的钱,足够他在东四十条附近的胡同里租一间小小的屋子安身。
说是房子,实际上是两间厢房之间硬生生夹出来的小地方,用砖头垒了一个小屋,只够放一张床,但是厨房可以随便用。
交了个把月的房费,还剩下不少钱,他买了荷花酥需要用的材料,又弄来一个小推车,那时候北平城总有走街串巷的小商贩,都推着那种车,冬天卖糖葫芦煎饼,夏天买冰棍儿雪糕。
他还买了一个便宜的披风,带着个大帽子,能把整个脸遮起来,他现在走在街上还不敢露脸,生怕哪个认出他来。
闻尔是整个京城的笑话,却没多少人见过他,毕竟这五年来一直都在侯家住着,根本没出过门。但是他跟侯莉莉婚礼时候还是露过脸,一切小心为上,手里的钱还富裕,他想雇一个人来帮他沿街叫卖。
还有一个原因,让他学着那些吆喝沿街叫卖,确实没法开这个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