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若是有机会得到这个价值万金的方子,一定会迫不及待地凑过来听。
文清竹不一样,他立刻捂住耳朵摇摇头,说道:“我不图你的方子,咱们困在这,谁也出不去,不用告诉我。”
老人拉下他的胳膊,不容分说地说道:“你能出去,你一定有机会出去,出去了东山再起,帮我报仇。”
文清竹还是不听,只说:“我认你做父亲不是图那方子。”
老人乐了,“好孩子,我知道你不图我什么,是我非要告诉你,还不行吗?”
文清竹还是没什么反应。
老人剧烈咳嗽起来,吵得身边人睡不着,不耐烦地骂了一句,文清竹立马替自己义父道歉,那人才作罢。
“给你要口水喝?”文清竹替他顺气。
“我快没时间了,孩子。”老人喘匀了气,慢慢说道:“可怜可怜我这个将死的老东西吧,乖乖记好我的方子,出去以后挣大钱,有了钱和地位,才好向王家报仇。”
“你怎么知道会赚大钱。”文清竹无奈。
“洋人最喜欢咱们的织品,更何况是古方,你若是做出来,肯定能大卖。”老人似乎胸有成竹。
“就算这样,我也出不去。”文清竹泼了一盆凉水。
“有机会的。”老人很乐观,“老狐狸的直觉。”
两人笑起来。
“现在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进来了吗?”老人问。
“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文清竹耸耸肩,说道。
“嗯。”老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静静听他说。
“他的父亲不同意,派人杀我,情急之下我跳了山崖,就在大峪山那边。”
“有本事,然后呢?”
“我发现底下是一片乱葬岗,就趴着一动不动装死。”
老人想了想,说道:“大峪山原是明代皇陵,这几年没人管了,京城里无人认领的尸首大多堆到那里去。”
“来杀我的人怕我没死透,站在山崖上给了我两枪,一枪擦着我的耳朵打偏了,一枪打在手臂上。”文清竹说的云淡风轻,仿佛经历生死的人不是他一样。
“中了枪,一声没吭?”老人乐了。
“忍住了,出声了就露馅了。”
“好小子。”老人由衷敬佩起来,“然后呢?”
文清竹递给老人一杯水,才接着说道:“等他走远了,我就找了个跟我身材差不多的尸体,跟他换了衣裳,摆在我落下去的位置,然后顺着山路爬到大路,想回城里。”
老人又咳嗽起来,文清竹给他顺气。
“你看,活不久了。”老人沙哑着嗓子说。
“别瞎说,”文清竹低垂着眼,“结果在路上遇到这帮宪兵,被抓回来了,我怕暴露自己还活着的事,情急之下装了失忆。”
“那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老人问。
“记得,只是不想说。”文清竹笑笑,“我姓闻,闻风做相悦的闻。”
“真有缘。”老人乐了。
“嗯。”文清竹也同意。
“记住我的方子,清竹,我还要把文家做菜的手艺都教给你。”老人说,“你就是我文家的孩子,命中注定的。”
老人行将就木,文清竹不好再推脱,只得答应他学。于是两人白天干活,晚上老人就教他手艺。
不单单是那张方子或者是文记独门的手艺,老人还教导他怎么成为一个合格的生意人,生意场上斡旋也好,管理运营也好,都一点一点教导他。
文清竹聪明,学的也快,那张古方几天就背的滚瓜烂熟。
“背熟了,一字别差。”老人闭着眼睛听他背了一遍,满心欢喜。
侯少爷开始出入声1色1场所了。
程锐鑫得知消息的时候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原以为侯准那样喜欢闻尔,知道爱人离世的消息会痛苦的无法自拔。
可谁知侯大少爷只消停了几天,立刻左拥右抱着漂亮的歌女,往各大会所一钻,不问世事。最可气的是还在东郊民巷附近买了一套洋房,每天带着不同的女人回去。
程锐鑫一方面不相信,一方面也为死去的闻尔抱不平。怒气冲冲找到侯准的新房,却见门外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找你们侯少爷。”程锐鑫没好气地说。
“少爷还在休息,我帮您通报一声。”男人笑笑,敲响了门。
“进。”侯准慵懒地声音传来,像是刚睡醒。
“您请。”男人带着程锐鑫走进去。
侯准正躺在床上,酒气熏天,衣衫不整,京城少爷的纨绔展现的淋漓尽致。
“锐鑫啊,”侯准捂着宿醉疼痛的头坐起来,笑笑说:“来,好久没见你了,过得好吗?”
程锐鑫气不打一处来,翻了个白眼说道:“好得很,侯少爷过得也不错。”
侯准笑笑,很快又冷下脸来,冲着老刘说道:“我跟程少爷说话,你还要杵这惹我们心烦吗?”
老刘忙说不敢,堆着笑出门了,还贴心关上房门。
侯准静静地听,直到确定老刘已经离开。
“你干什么呢?”程锐鑫怒道,“闻尔死了你一点不难过?”
侯准抹了一把脸,站起来,神情有些颓废。
程锐鑫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那样深深的绝望。
“闻尔没死。”侯准开口。
“什么?”程锐鑫以为他魔怔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接受这个现实比较好。”
侯准苦笑一下,“他确实没死,那个尸体我让桂子查了,不是闻尔的。”
程锐鑫不信:“我也派人看了,确实穿着闻公子的衣服,身形也差不多,面部都脱了相,你怎么知道不是他,而且,尸体不是早就火化了吗?”
侯准燃气一根烟,才继续说下去:“火化前有一个入殓师帮尸体换过衣服,我让桂子去问了,闻尔后背上有一处红色的胎记,非常显眼,那尸体身上没有。”
程锐鑫惊呆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们家闻公子多聪明啊。”侯准笑得有些苦涩,“他肯定是跑了,但我却找不到他。”
“闻公子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见你?”程锐鑫问道。
“这就是我害怕的地方,”侯准狠吸了一口烟,他从前从不抽的,最近才开始抽的猛,“闻尔可能是没办法来找我。”
“他也找不了你,你爹要知道他没死,谁知道会不会再动手?”程锐鑫说道。
“我要疯了,锐鑫。”侯准无助地望他一眼,“我找不到闻尔,还得在我爹面前装作满不在乎,每天身边跟着老刘,无时无刻看管着我,就连派人去找找都做不到。”
“你是为了迷惑你爹?”程锐鑫明白过来。
“买这个房子也是这个原因,只有我往屋里带女人,老刘才不好意思跟着进来。”侯准说道,“我想闻尔想的要疯。”
“你别急,我派人去查,闻公子只有一个人,可能还受了伤,应该走不远,咱们细细地找,一定能有线索。”
程锐鑫这才发现,侯准金迷纸醉的伪装下,是一个虚弱的空壳,殚精竭虑的生活快要掏空他,眼底布满血丝,人瘦了一圈。
“此事你知我知,”侯准说道,“有什么线索和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联系桂子,他会趁老刘不在的时候告诉我的。”
“好。”程锐鑫点头。
“多谢了。”侯准看向窗外,曾经那么意气风发的人,快要被压垮。
“你明白那种,丢了半条命的感觉吗?”侯准像是自言自语,“从前不觉得乱世可怕,还觉得能有机会大展宏图一番,可我现在多希望是个法律严明的太平盛世,能让我不再害怕就这么丢了闻尔。”
“我才发现,”侯准收回视线,眼底是浓浓的绝望,“让好好的一个人消失不见,是多么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