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侯准似乎越发的忙起来,闻尔问他,他便说要去找曾经一起留洋的同窗,看看能不能合资办个厂。

  闻尔看他拼命的模样,似乎掺着点为了让自己放心的味道,越发感动起来。后宅里女子多,终日无事,嘴也碎,闻尔总能听见他们议论谁家的公子包了个歌女养着,谁家的公子又投资了一家声乐场所。

  这些公子哥纸醉金迷的样子,反倒盛世太平年景似的,丝毫看不出北平城风雨飘渺的惨状。倒是侯准,自打回来,憔悴的人都瘦了些。

  闻尔喜欢跟他的friend 呆在一起,侯准也是如此,他们二人真有些伯牙子期的味道,恨不能早认识对方几年。

  闻尔喜欢听侯准讲,讲他在西洋的见闻,更喜欢看他拿着厚厚的文件低头思索的样子,文件是关于投资办厂的资料。闻尔坚信,那或许会是北平城的希望。

  反正侯莉莉那里也回不去,侯准就让闻尔时不时过来与他住,不管白天多累多困,侯准都喜欢在睡前把这一天做的事细细地叨咕给闻尔听。

  闻尔会笑着夸奖他,语气中带着的钦佩让侯准很受用,做事都更有动力些。

  侯准踏着月色进了侯府大门,今天他与自己的好友程锐鑫说了办厂的事,终于收到了实质性的好消息,程家愿意投资百分之三十的份额,与他一起办厂。

  他兴奋地晚饭都没吃,就忙不迭地回来与闻尔分享好消息。

  闻尔应当在他的书房等他,侯准老早就让桂子配了一把新的书房钥匙,送给了闻尔,让他白天有地方安静地看书写字。

  他的书房向来是侯府的禁地,除了侯准自己任何人都不准进去,就连侯老爷都没进去过,他向来爱惜里面的书本器物,加上商业材料不便公开,所以常年挂着一把锁。

  那把锁原只有一个钥匙,现在又多了一把,他就是乐意宠着闻尔,让他处处跟别人不一样才好,他宝贝的书闻尔可以随意翻看,侯家的商业材料闻尔可以随便查,只要他高兴,什么都好说。

  侯准自己都觉得,他宠闻尔太偏心了些,跟以往的那些朋友都不同,他隐隐觉得,他对闻尔不是firend那样简单。西洋留学的这些年,他见过不少同性情侣,所以很坦然的就接受了自己不同寻常的性向,只是他不知道闻尔怎么想的,加上侯莉莉的存在,他们之间总归横着些阻碍。

  想着这些的功夫,他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果不其然闻尔正坐在客位上,垂眸读着手里的书。见他进来,扬起笑脸,那细长的眼睛闪着光亮,楚楚动人。

  “一个好消息,你听了肯定高兴。”侯准笑着说,闻尔走过来替他脱了身上的大衣和帽子,挂在衣架上。

  “辛苦了,什么好消息?”闻尔笑笑。

  “我找到办厂的合资方了,侯家出百分之五十的份额,程家愿意出百分之三十,这样只要再拉到百分之二十投资,就可以准备开工了。”侯准盯着闻尔的脸,不愿意放过他细微的表情。

  果然,闻尔对这些事最为上心,眉眼都带着笑。

  “夸我。”侯准冲他伸出一只手,小孩子似的讨要奖品。

  闻尔被他幼稚的行为逗笑了,摸摸兜,摸出一块水果糖来,放在他手心里。

  “闻公子就拿这个敷衍我。”侯准瘪了瘪嘴,装作不高兴,却还是怕他反悔似的,迅速地剥开糖纸吃了。

  “有这个就不错了,”闻尔拍了拍他的胳膊,笑眯眯地说:“这还是今天桂子给我的。”

  侯准这才想起闻尔在侯家原是一无所有的,越发觉得那水果糖都珍贵起来,放在嘴里细细的品味着,舍不得嚼碎。

  他没吃晚饭,水果糖酸酸地味道让胃更空,咕噜叫了一声,闻尔听见了,便问:“还没吃饭?”

  侯准点点头,神情带着点委屈似的,眼巴巴看着闻尔,意思很明显:要你做给我吃!

  闻尔想起自己头次见他,也不知道那位坐在轿车里目空一切,气质清冷的大少爷去了哪里,一天天惯会与他委屈撒娇,讨要奖励。

  闻尔也乐意宠着他,非常乐意。

  还没等他开口,书房外传开敲门声。

  “少爷,今天的账目给您送过来了,请您过目。”

  侯准迅速收起多余的表情,仍是一副冷脸,不怒自威的样子,淡淡开口:“进。”

  那人弓着身子送进来账本,忙不迭地退出去了。

  “侯少爷变脸似的,一点看不出来刚找我讨要水果糖的模样。”闻尔调侃他。

  侯准哼了一声,冲他又恢复了笑脸,“闻公子,我真的饿了,饿死了,饿的能把你一口吃了。”

  闻尔隐隐觉得话里有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只好叹了口气,说道:“等我会儿,我去给你煮碗面。”

  侯准道了谢,随后又坐下核对今天的账本,他工作起来闻尔从不打扰,于是悄么声的出去了。

  当他端着碗进来时,侯准累的下巴枕在桌子上。

  “你得好好休息了,瘦了好多。”闻尔皱皱眉,将面碗放在桌上。

  “累。”侯准委委屈屈地抱怨,拿过筷子就开始吃。

  闻尔给他捏着肩膀,侯准舒服的眯起眼睛。

  “吃完就去睡吧,很晚了,今夜我也不扰你了,我回侯莉莉那去。”他说。

  “不要。”侯准一口回绝,“你要陪我,自己睡不踏实。”

  闻尔心想你在国外这么多年不都是自己睡,现在怎么就不踏实了。

  “发发善心吧闻公子,”侯准笑笑,“我都这么累了。”

  “行。”闻尔被他磨得没法子。

  正好他也不愿意回侯莉莉那去。但又想回去取些换洗衣物来,便先行离开了。侯莉莉今天破天荒没带男人回来,大发慈悲似的坐在床上,指甲上刚涂了指甲油,整个屋子都是刺鼻的味道。看见闻尔径直去取自己的衣服要出门,便出声道:“干什么去啊,今天本小姐赏你屋内睡觉。”

  闻尔瞥了他一眼,从前住在屋里算是他为数不多能休息好的时间,所以每次都很珍惜,可他现在有了侯准,侯莉莉这点施舍显得尤为可笑了。

  “不稀罕。”他破天荒回了侯莉莉转身就走。

  侯莉莉先是没反应过来,闻尔就是骨头再硬,也扛不住外面的冷风冷雨,每次她不带男人回来的时候,闻尔虽然万分不情愿,但也好歹会跟她同床而眠,左不过向来和衣而睡,从不让自己哪怕一个衣角沾到侯莉莉。

  “你说什么?”侯莉莉跳起来,扯住闻尔长衫的衣角。

  “我说不需要,侯小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闻尔一字一顿的说。

  “好,好啊,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闻少爷这么有骨气干脆永远别进屋,冻死在外面才好。”侯莉莉把人往外赶,轰的合上房门,颤抖不停。

  不知怎得,直觉告诉他,闻尔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了。一想到这里几乎发疯,她喜欢闻尔喜欢的发疯,却也因为闻尔不肯碰她而恨得发狂。闻尔在侯家的低贱处境,很多都是她放出消息去的,她要让京城的都知道,闻尔只是她的玩物,是侯家的下人,不该得到任何人垂青,这样,闻公子就会永远被她藏在侯家,哪怕得不到,也能天天瞧着,总不至于归了其他女人。侯莉莉对闻尔,爱的疯狂而变态。

  冷静下来,她叫过身边的心腹。

  “你跟着闻尔,看看他有没有跟谁接触的近,随时汇报给我。”她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