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如傅锦玉所料,祁君奕第二日在朝堂上被大肆褒奖一番,然后祁朔下旨让她搬到宫外的宅子里。
祁君奕下朝后就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宅子里的东西祁朔已经吩咐人置办齐了,她就带了几件衣服和一些书,以及一个……木匣子。
楚岚夕不放心,便准备和她一起去。
马车上,她看着祁君奕抱着一个木匣子,随口问了一句:“不知里头装了奕儿什么宝贝啊?”
祁君奕心头一紧,微微地低头,避开楚岚夕的目光:“没、没什么,一些书而已。”
本来不在意的楚岚夕顿时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她盯着祁君奕的脸看了半晌,在祁君奕几乎快要冒冷汗时,莞尔一笑:“这样啊。”
她不准备现在就问,因为看着祁君奕那样子,也知道她是不会说实话的,她打算之后抽空去查查。
站在城南的宅子外,楚岚夕感慨万千,她看着匾额上的“六皇子府”四个字,忽而心生惆怅。
祁君奕已经知道这宅子的来历了,她看着楚岚夕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道:“母妃,要我把这宅子的名字换了么?”
楚岚夕偏头看着她,轻轻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不必了,你住的话,你外公不会生气的。”
她转头朝前走,脸上的笑容忽而有了些苦涩。
他只会生我的气。
楚岚夕陪着祁君奕逛了一圈宅子,脸色变得很奇怪。
“母妃不舒服吗?”祁君奕贴心地问道,并顺手给她倒了杯茶。
端着有些许滚烫的茶杯,楚岚夕的指尖微微一蜷,她似乎在想着什么,半晌才回过神,勉强地笑了笑:“没什么,只是觉得觉得感慨。”
其实不止是感慨,更多的是一种喘不上气的难受。
也不知祁朔是不是故意的,这宅子的布置和先前的将军府一模一样,若说真有什么区别,就是院子里少了白牡丹。
指尖上的热度渐渐弥漫到了心底,楚岚夕恍惚间好像看见了楚将军在院子品茶,雾气弥漫,渐渐模糊了他严峻的表情,变得有几分和蔼。
她装模作样地拿着针绣花,却因心不在焉刺伤了手指。
“你一个女孩子家,怎么连个牡丹花都绣不出来。”楚将军看着她直摇头,隐隐还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她母亲是有名的大家闺秀,性子温婉贤惠,极擅长女红,楚将军也希望女儿成为她母亲那样的人。
可楚岚夕一直让她很失望。
“阿姐只是昨夜没睡好,所以才伤了手。”楚归舟穿着鹤纹白底的长袍,斯斯文文地在一旁浇花。
素白的牡丹花衬得他温润如玉。
他为楚岚夕找了个借口,而后不动声色将楚将军支开了,无奈地叹口气,走到她身旁坐下:“阿姐,我来帮你吧。”
她如蒙大赦,连忙将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塞给了他……
“母妃?”
心里忽而一揪,楚岚夕抬眸看着祁君奕,动了下唇:“时候不早了,我就先回宫了,你在外要小心。”
她不给祁君奕说话的机会,直接起身走人了,步履匆忙,竟似……逃着什么一样。
祁君奕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她的背影。
但她还没来得及细想,时风就来了,说是府里的下人找好了,让祁君奕过去看看。
为免祁君奕一个在府外被骗,楚岚夕将时风留在了她府里做管家。大旬对宫女太监的规矩不如前朝那么森严,是允许皇子公主出宫建府时带上他们的。
祁君奕对选人什么的丝毫不懂,她只是看了一眼,记住他们长什么样就不管了,让时风全权负责。
时风看着她的样子,心里直叹气。
好在没让负责修葺的府宅的官员帮忙雇佣下人,就祁君奕这不上心的态度,怕是一府人都是卧底,她都不会意识到的。
是夜,祁君奕坐在书房里,在簪子上雕刻着纹路,躺在霖州的床上时,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就想到该刻什么了。
她认真地刻着,窗户突然“吱呀”了一声,她偏头看去,却被一个纸团正中脑袋。
不疼,但祁君奕还是下意识揉了下,然后愣愣地看向窗外,没有半个人影,只是树影随风而动。
她低头拿起落在书案上的纸团,打开,却是一份府宅的地图,画的很详细,连何时换班都标明。
这是?
祁君奕拿着地图开始沉思,眸光忽而落到地图上的一个图案,那是一个青面獠牙的鬼脸,落在府宅的一间屋子上,乍一看,似一个墨点。
这鬼脸……
祁君奕忽而福至心灵,唇角弯出一抹笑,她收好未完工的簪子,拿上地图,带上找聂以水要的药,兴高采烈地出了门。
片刻后,一个人影从树影里走出来,月色落在她眉间,隐约凝起了个小疙瘩。
时风叹息道:“阿申,劳烦你跟着殿下。”
身旁的人点了下头,然后悄无声息地跃上屋檐。
祁君奕按着地图上的指引,运起轻功在屋檐间穿梭,很快就来到了画着鬼脸的那间屋子。
屋子没点灯,像是屋里的人已经睡了一样。
祁君奕站在屋前,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敲门,毕竟地图上也没说一定要她今晚来。
屋内坐着的人瞧着那道影子抬手又放下,心里有些恨铁不成钢,她愤然道:“怎么?殿下就那么不想见我?”
祁君奕闻言,连忙推开了门。
“我没有。”
屋内撒满了月光,她抬眸就看见那个红衣女子笑意盈盈,似是梦里开得艳丽的桃花。
她恍惚了下,忽而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否在梦中。
“笨蛋,发什么呆呢?还不快过来!”若是之前,傅锦玉早已扑过去捏着她的脸泄愤了,可如今她有伤在身,只能无奈地看着。
祁君奕眨了眨眼,大步走过去:“阿锦你的伤怎么样了?”
“好多了,”傅锦玉往边上挪了挪,将床空出大片位置,然后拍了拍,冲祁君奕挑眉笑着,意思很明显。
祁君奕迟疑了下,缓缓坐下。
“上来!”傅锦玉有些不满。
祁君奕不想惹她生气,于是脱了鞋子,上了床。
刚和傅锦玉挨着,祁君奕就被温香软玉扑了满怀。
女子伏在她怀里,软糯糯地道:“殿下,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桃花香萦绕在鼻尖,祁君奕手足无措,想抱她,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月色下的耳尖染上了绯色。
“想你的。”她道,有些一板一眼的,听着似是敷衍,可傅锦玉知道,六殿下说得是真心话。
那个笨蛋总是不会说好听话。
她微微抬头,蹭了蹭祁君奕的脸,而后挪到了祁君奕的耳尖,舌尖一卷,将那有些滚烫的耳垂含进嘴里。
“阿、阿锦……”祁君奕僵了身子,脸上绯红一片,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的,生怕就伤到了那红衣女子。
可红衣女子并不收敛,牙齿轻轻摩挲着那可怜的耳垂,含糊不清道:“我最近不好外出,你夜里得来看我,听见了吗?”
“好。”祁君奕吐出一个音节,嗓音有些沙哑。
不一会儿,傅锦玉玩够了耳垂,往下走去,温软的唇落在祁君奕的脖子上,似是一片柳絮拂过。
微微的痒。
“阿锦,”靠坐在床头的人微微颤抖,嗓音也没了平日里的清冷,多了分软绵,“你的伤,我、我带了伤药……”
傅锦玉的指尖已经摸到了某位殿下的衣带,正准备解开,听到这句话后,她顿时就愣住了,然后默默把手放下了,脸上虽然没什么,可心里却在暗自流泪。
忘了自己眼下还有伤了。
傅锦玉第一次后悔自己受伤了。
她看着祁君奕隐约泛着雾气的眸子,懊恼极了。
祁君奕见她放过自己了,松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瓶药,道:“这是我找时水拿的药,你可以试试。”
傅锦玉自然是知道所谓的“时水”是谁,可她突然想到某个人还没瞒着自己,于是故意不屑道:“我用的药是太医给的,你那个小丫鬟,能有太医厉害?”
如果祁君奕动动脑子,就知道傅锦玉不敢让太医给自己看伤,毕竟她的伤口和借口里的不一样,但祁君奕没想那么多,于是她耐心地和傅锦玉解释了一下时水的身份。
傅锦玉眉毛一挑:“好你个没良心的,竟然一直瞒着我。”
她捏着祁君奕的鼻子,故作生气。
“我、我忘了……”祁君奕嗫嚅道。
她的确是忘了。
“罚你给我上药。”她松开手,开始解着自己的衣衫。
祁君奕脸上好不容易降下去的热度顿时又回来了,她捏着药瓶,下意识闭了眼,局促不安道:“不、不合适……”
“你又不是没看过!”傅锦玉倒是毫不在意,甚至还冷哼道,“怎么,觉得我的伤口丑,不喜欢?”
“不是的。”
祁君奕下意识睁眼,入目是清瘦的香肩,在月色显得有些苍白,上头有着一道很长很深的口子,虽然已经结疤了,但仍然触目惊心。
祁君奕红了眼眶,颤抖着声音问:“……疼吗?”
她之前是没见过的,因为傅锦玉一直不许她看,说是丑,不想让她看见。
如今一见到,祁君奕只觉得整颗心都开始抽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