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君奕把桃木带回宫后,当天夜里就开始练起来,前三根刻废了,到第四根时,才勉勉强强有了个簪子的样子。
祁君奕倒也不失望,反而饶有兴致地打磨起来。
讲真,成品很一般,而且簪头做小了,很难刻上图案。
她幽幽地叹口气,准备打磨下一根,然而门却被敲响了。
“有事吗?”
时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还在看书吗?收了吧,时候不早了,您明日有朝会。”
祁君奕这才想起还有朝会这茬儿,她抿了下唇,看了看桌上的桃木,最终还是收进了抽屉里,应道:“这就去睡。”
也许是念着这件事,祁君奕梦里都有桃木,她梦见一只赤色的小狐狸衔来一枝桃枝。
她犹豫地道:“给我的吗?可我不会刻。”
小狐狸眼眸一转,把桃枝往她怀里一抛,随后竟口吐人言:“你个笨蛋。”
这声音,这神态,分明就是傅锦玉啊!
祁君奕抱着那节桃枝,愕然地盯着小狐狸,不确定地说道:“阿锦?阿锦你怎么变成这幅模样了?”
小狐狸三步并作两步,越到一侧的大石头上,动作矜贵地坐下,毛茸茸的尾巴一甩,轻哼道:“怎么,我变成这个样子你就不喜欢了?”
“不是,”祁君奕连忙否认,“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不信,”小狐狸动了下耳朵,“除非你亲我一口!”
小狐狸说罢,还把头仰了仰,似乎是为了方便祁君奕“下嘴”。
小狐狸生得极为好看,就算不是傅锦玉变得,让祁君奕去亲,她也可以做到的。
祁君奕俯下身子,轻轻在小狐狸的额头上落下一吻。
随即,一阵白光闪过,小狐狸化为了人形。
却是……楚岚夕。
她捂着嘴轻笑:“奕儿,你都那么大了,还要为娘的亲亲啊,说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话。”
她戳了一下祁君奕的额头,吓得祁君奕向后一退,却不曾想一脚踏空,掉进一个无底洞里。
“啊!”
祁君奕猛地一下坐下来。
没有小狐狸,没有桃枝,只有窗外的狂风吹着暴雨,噼里啪啦地拍打着窗户。
祁君奕长吁一口气,擦了擦额头冒出的虚汗。
好险,还好只是一场梦。
她要是真的把楚岚夕错当真傅锦玉亲了——那还不如去死了呢!
不过,虽然知道只是一场梦,可祁君奕却再也睡不着了,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那只小狐狸的样子,一双灵动的大眼睛转个不停,仿佛……下一刻就要变成楚岚夕。
祁君奕心有余悸,不敢继续想下去,只能睁开眼睛翻个身,然而那只狐狸却又出现在脑海里,她又只能重新翻个身。
一个晚上,来来去去的,祁君奕没干别的,竟翻身了。
第二日一早,祁君奕顶着两个乌黑的眼圈起床了。
楚岚夕因为要嘱咐几句,所以也难得起了大早,不过看着却比祁君奕精神多了,她盯着祁君奕,蹙了眉:“你又偷偷熬夜看书了?”
祁君奕正要否认,可转念一想,跟被噩梦吓得睡不着比起来,这个至少听着不丢人,她便点了点头。
楚岚夕无奈地看着她:“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祁君奕没啃声,一副“知错了”的样子。
楚岚夕叹口气,没继续说她了,转而说起了朝会的事。
“朝廷不久前派了人去霖州,今日估计不会再提霖州旱灾的事了,别的都是些小事,你不用太在乎。只有一件事你要注意,若是问起修建府邸,你就说不着急,眼下霖州干旱尚未解决,北狄又虎视眈眈,不应该耗费钱财在这些琐事上。”
楚岚夕缓缓道:“总之,你不要一口应下。”
祁君奕点头,草草吃几口饭后就去上朝了。
她照理要往角落里站去,却被江大人一把拉住:“殿下,您不该站在那儿的。”
祁君奕淡道:“我资历浅,理该站在这儿的。”
“殿下谦虚了。”江大人不由分说,扯着她便走到了前排。
祁君奕不想站在这里,可是又不好拂他的面子,只能接下:“多谢江大人。”
“殿下客气了。”江大人笑眯眯地道。
这幕教不少人看见了,一些中立的官员心思开始活络起来。
祁闵正早就已经到了,对于突然站到自己旁边的祁君奕,他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后便收回了目光。
祁君奕和他关系一般,便也没有打招呼。
没过多久,祁闵昭来了,他看见站在前面的祁君奕后,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可嘴角却上扬了,拍了拍祁君奕的肩膀,笑道:“六弟看着精神不好,昨夜没说睡吗?”
祁君奕点点头。
祁闵昭道:“无碍,今日朝会结束后去补个觉吧。”
没聊几句,祁朔就来了,朝会便正式开始。
祁朔在看见祁君奕的站位后,目光一顿,随后又若无其事地把目光转开了。
果然如楚岚夕所料,今日的朝会没有再提霖州干旱的问题,谈的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祁君奕虽然觉得很困,但念着要娶傅锦玉,还是强忍着睡意,装出一副听得认真的样子。
过了片刻,祁朔突然谈到了祁君奕弱冠后要建府邸的事情。
祁君奕一面在心里感叹母亲的料事如神,一面缓缓站了出来,照着交代过的道:“眼下霖州百姓正在受苦,北狄又对我大旬虎视眈眈,君奕并不想因建府一事耗费钱财和民力,建府一事,还是等这些事情解决后再说吧。”
不少大臣因这一番话的话对她改观了——本以为是个榆木脑袋,却原来还是会说场面话的。
祁朔显然也是满意的,不过还是虚伪地道:“你毕竟弱冠好几月了。”
祁君奕这个笨蛋没看出来他的虚伪,顿时就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江大人这个人精看出来了,上前一步道:“陛下,难得六殿下一片仁心,您就成全吧。”
这梯子递得合适,祁朔顺势下了,并且不咸不淡地表扬了祁君奕一番,一些“懂事”的大臣也顺道附和几句。
此事就这样轻描淡写地翻过去了,一位大臣站出来,说起了别的事,别的大臣便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祁朔坐在龙椅上,面无表情的,偶尔才出声提点一下方向。
祁君奕站在他们中间,虽然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可却显得格格不入——像是一只仙鹤落入了一片凡林。
因为都是些琐事,所以这次朝会结束得比上次要快一些,但祁君奕刚走出大殿,就被祁闵昭拦下了。
“六弟,要不要一同去街上逛逛?”
祁君奕淡淡道:“多谢三哥好意,只是今日君奕有些累,改日吧。”
祁闵昭看了看她眼角的乌青,点点头,没说什么,同意了:“也是,六弟憔悴成这样子,还是快去歇歇吧。”
祁君奕走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之人暗暗的嘀咕着“也不知你昨晚上干什么去了”。
她干了什么?
做了一个梦罢了。
但祁君奕可不会实话实说,她只装作没听见,兀自往前走。
回到幽兰宫时,只有时风时雨在等她,她们说楚岚夕去补觉了。
祁君奕对此并不意外。
时风又道:“殿下也去歇歇吧,夜里莫要看书了。”
祁君奕抿了下唇,终究只有一个字:“好。”
然而说是去歇息,但某位殿下却阳奉阴违,径直去了书房,继续用桃木练手。
不过或许是因为太困了,祁君奕止不住地打哈欠,刚把第五根刻出个雏形,就一个不小心划破了手指。
她叹口气,倒不是觉得疼,只是因为雕刻簪子的苦难而感到苦恼。
因为口子不大,祁君奕也就懒得多管了,只是掏出手绢随意擦了擦,见上头没有血之后,就继续雕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手里的桃枝终于成了一根簪子的模样,而且大小也合适,足够她在簪头刻上花纹。
只是刻什么,祁君奕又犯了难。
她捏着那根簪子,仔细地翻看着,脑海里闪过无数的图案,有桃花,有河灯,有烟火……她甚至都想直接把傅锦玉的样子刻上去了。
可她都觉得不满意,好像都差了什么一样。
她正苦恼着,门却被敲响了。
时风略带责备的声音传来:“殿下,您说好的去歇息呢?怎么又在书房里看起书来了?!快开门!”
祁君奕像是偷果子被主人发现的孩童,慌忙将桃枝什么全都收进抽屉里,然后抽出一本书摊在书案上,这才不紧不慢地去开了门。
“我这就去睡了,”她直接堵住时风的话,朝寝殿走去,“这就去了。”
时风看着她,说教的话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但最终只是一叹,沉默地跟在她后面。
“待殿下睡着了,我再离开。”她如是道。
祁君奕哑言,但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闭上了眼,也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她很快就睡着了。
时风见她睡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转身去了书房,先是扫了一眼书案上摊开的书,的确是祁君奕喜欢的类型,她能彻夜看也是正常的。
时风放下心了,正要离开,却突然看见一条揉成团的手绢,她皱着眉头拿起来,展开后却见一抹绯红。
这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