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川此人， 不谈修为，但察言观色的本领确实不错。
夺下皇简的乾坤袋，也没忘了分些东西给黎川。再许给他一个魔宗管事的职位， 他便听话得很。
卫景珂也完全不怕谁私底下放了皇简。
皇简灵魂体上的修为禁制是她亲自锁上的，除非天道亲自来解， 否则这世间绝无人能解开。
但同样的，运用这样高阶的法术， 天道也在冥云山上降了雷， 似在提醒她。
但那雷也就装模作样地劈了两下， 雷云就又散去了。
至于说会不会有人前来营救皇简——
黎川却说：“两位宗主放心，这古塔是昨年皇简亲自监修，古塔周围布下了禁灵阵，外人的神识是绝对探索不到古塔的。除非亲自敢来魔宗闯上一闯。”
而敢来魔宗闯一闯的， 这么多年来， 他也只见过卫景珂和沈沛这么两个人。
即便正派宗门来人， 也绝不敢硬闯这冥云山的魔宗大阵。
“古塔中关着什么要紧的人物吗？”沈沛问。
禁灵阵， 可不简单。
算是魔宗禁术之一，想建起禁灵阵需要的灵物可不再少数， 建一个禁灵阵，至少要掏空皇简两三百年的积蓄。
难怪，皇简的乾坤袋里也没剩下多少物什。
黎川摇摇头， “没有什么要紧的人物吧。近些年来， 皇简闭关，魔宗与正派的冲突也少了许多。古塔里如今关着的，多是犯了魔宗规矩或是得罪了皇简的修士。”
说来惭愧， 黎川在魔宗也不是那种管事的魔修。
魔宗本来有左右两位护法， 可左护法犯事被皇简驱逐去了下界， 右护法也无端端死于非命。就连皇简的心腹赤穹，如今也不知所踪。其他心腹也原本也跟着皇简去了落月城，可谁也没回来，回来的就只有皇简，被卫景珂抽出魂魄捏在手里的皇简。
这魔宗……一下子也是萧条不少。
黎川惯会趋炎附势，也知道今日就是得权成势的日子，所以卫景珂等人问起什么，他都知无不言。
听完黎川的话，沈沛心里冒出一个疑问——
既然古塔里没有关什么要紧人物，那这禁灵阵，为谁而建？
亦或是，禁灵阵是为了某人而准备的，只是这个人，暂时还没来？
禁灵……能屏蔽外人的神识探索。
几条线在沈沛脑海里交织，很快，她想到什么。
古塔顶层那间牢房，她在里头住了不短的日子。上一世不知禁灵阵的事，那时也没想过谁能够帮她逃出魔宗。
最后是她假意妥协，才终于离开了古塔。
可这一次，众星连珠的天象之后，长生岛的人便率先找上了沈朔，要将沈朔带回长生岛保护起来……
上辈子，她却从未听过长生岛找她的消息。
也许，长生岛的人上辈子在看见天象之后，并非没有找她，而是找了，但她那时已经被皇简锁进了古塔禁灵阵之中。
禁灵阵禁止神识窥探，所以长生岛的人一时间找不到她也是情有可原。
但听黎川说，这禁灵阵在这一两年前就已经完工。
一两年前，她可还在下界。
难道皇简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那自然不可能。
唯一的可能是，在这之前，就有人告诉过皇简，天眷者会出现在上界。所以，皇简才会提前准备好地方来关押她。
只是对方似乎还没来得及告诉皇简，天眷者到底是谁。
也是，据黎川说，皇简出关后就直接去了落月城……说不定因此错过了消息也不一定。毕竟按照上一世的时间来算，这个时候起，魔宗应该就已经派人去朱雀，开始算计沈家了。
这一次早早来了上界，反而窥探到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事。
可若假设是真的，那这个与皇简合谋的人是谁？
“殿下……”沈沛拉了拉卫景珂的手，“我想在这魔宗里走走。”
卫景珂：“好。”
黎川见此，急忙道：“我为宗主带路。”
“不必了，既然成了这魔宗宗主，总要四处看看的。”沈沛轻轻笑了一下。
黎川连忙低下头，“黎川恭送两位宗主。”
似想到什么，黎川又说：“宗主，冥云山下的山谷不可去，那里是魔宗的禁地。即便是魔宗宗主，也轻易不能去的。”
沈沛：“嗯。”
魔宗禁地有什么，她自然清楚。
……
离开古塔之后，沈沛就将自己的猜想全部告诉了卫景珂。
对此，卫景珂只说：“那人不想你回到长生岛。”
卫景珂这句话倒是点醒了沈沛。
蓝初瑶说过，在长生岛中，灵力天赋最高的人会成为长生岛的圣女。
“若我回到长生岛……我可就是圣女了。”沈沛蓦地抬眸，眼中的深沉宛如不见底的深渊。
“看来长生岛中，也不尽是太平。”
沈沛弯唇，“可这只是猜测。”
卫景珂赞赏地看了她一眼，“你的猜测，鲜少有错。”
“殿下夸大了。”沈沛谦虚着，心中微甜，随后想起什么，又摇了摇头，“长生岛中不太平，也不知娘亲的处境到底如何……”
先前只怪娘亲生下弟弟后就离开了她们。
仔细想来，娘亲如此疼爱她们，却被迫离开下界……乃至今日，仍在长生岛中不得出。她的处境，恐怕并不如蓝初瑶说的那样好。
思及前世，即便长生岛的人因为古塔下的禁灵阵没能找到她，可她也只在古塔上待了一段时间。
后来她从古塔出来，乃至很长一段时日，都没有长生岛的人找上门，也没听说过跟长生岛有关的什么消息了。
想到这，沈沛不禁心中一抽。
娘亲是长生岛的圣女，看见天星降世，定会派人找她和朔儿。可后来却没了长生岛的消息……这是否说明，娘亲后来也出了事？
卫景珂：“去看看便知。既然这一回师傅没事，师娘也还在，自然要得一个全家团圆。”
沈沛轻轻点了点头。
卫姐姐说得对。
既然已经重来，这一次，她既能护下爹爹和弟弟，自然也要护住娘亲。
重来，不就是为了一个阖家团圆吗？
想到这，沈沛不禁握住了身边人的手，能重来，真是太好了。
“等去了长生岛，我们将娘亲带回来，便回下界成亲。”
卫景珂：“好。”
“走吧。”卫景珂不由分说，直接将沈沛抱了起来，“去别处转转。”
沈沛搂上她的脖子，小声说：“殿下，我可以自己走了。”
“现在多休息。我们在魔宗多住几日。”
沈沛：？
“殿下喜欢这里吗？”
卫景珂一本正经，“两人独处，自然喜欢。等你到了金丹期，我们再回去。”
到金丹期，怎么到……
速成金丹……
沈沛猛地意识到什么，又羞又恼，竟是一口咬上了卫景珂的耳朵。
当然……也没舍得咬重了。
温暖的唇舌含着自己的耳垂，卫景珂眼神晦暗，“沛儿……”
论勾人手段，这小狐狸也是出类拔萃的。
沈沛赶紧松开，缩进她怀里，嬉笑，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嘛。
“殿下，道侣的契是怎么结的？我答应过殿下的，处理了魔宗的事，便结道侣。”
卫景珂手指在空中轻轻一点，发着光的卷轴便出现在了眼前。
——以天地为证，立下道侣契约。
志同道合，生死与共。
只有简短的八个字，却道尽一切。
修者修炼就是为了飞升，长路漫漫，唯有志同道合，才可长远。
而飞升之途会遇千难万阻，但我与你，生死与共。
在这行字的右下角，有三个字，以血书曰：‘卫景珂’。
血字，真名。
她居然已经将这道侣誓约签好了。
此时再问她是否还会后悔，便是不尊重这已经变成深褐色的‘卫景珂’三个字了。
灵力化形，轻轻地扎破了自己的手，血从指尖冒出，沈沛也在那卷轴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卫景珂’‘沈沛’
一道金色光芒乍现，卷轴上的字迹也如同镀金一般，缓缓都变成了金色。
这是天道在证。
证这两人从此以后，志同道合，生死与共。
最后卷轴消散，一枚小小的印记便落在了两人手背上。
道侣，结成。
“我想和卫姐姐一起飞升。”沈沛靠在她的肩头，小声说道：“成了仙，也想在一起。”
“那我得加紧修炼才是。”卫景珂笑说。
若是不努力，可要让沛儿久等了。
“这样说的话，双修……我应当也能给卫姐姐助力才是。”沈沛想了想，比起卫景珂，她的修为虽然低了点，可卫景珂现在的修为，也只有筑基期啊。
她的灵力，应该也能帮到她吧？
“下次试试。”
“好～”沈沛舔舔唇，下次，她也要让她舒服。
卫景珂忍不住将抱住她的手紧了紧。
她的沛儿，真可爱。
沈沛伸展五指，将手背上的道侣印记露给她看，眼睛弯弯地道：“夫人觉得，它漂亮么？”
“和你一样漂亮。”
“夫人好眼光。”
卫景珂一本正经：“多谢宗主夸奖。”
两人说笑着离开。
而这时，就在冥云山之外的谷地里，那阴冷得完全照不到日光的禁地之内，有一双双的眼睛悄然睁开了。
它们，闻到了灵血的味道。
一双双突兀大眼睛在黑暗中异常明亮，仿佛在对彼此说——
好想出去。
好饿。
……
正带着沈沛在魔宗内四处转转的卫景珂忽地停住脚步。
抬首，看向了冥云山外的某个方向。
“卫姐姐？”
“没事。”卫景珂轻轻摸了摸沈沛的发间，见她还在为了道侣印记欢喜，自己也不由地翘了翘嘴唇。
至于那边……卫景珂淡淡地收回目光，平静地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而此刻，禁地中的大眼睛们又重新闭上了眼。
害怕，好害怕。
感受到了，比黑暗更恐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