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谁了?”

  微风忍不住斜眼去瞟,然而下一刻,她亦难掩震惊地匆忙遮面,接着迅速同青城消失在人群里。

  连粉香楼的人都到了齐州,看来苏家一事牵连甚广……但微风怎么都想不明白,北容身旁为何站着极为熟悉的人。

  因此,她与青城一个比一个消沉,两人心思各异地返还客栈。

  与此同时,齐州最奢华的听雨楼中,美目流转的北容肉眼可见的欢喜。

  今日她尤为精心地装扮,一改往日艳炽模样,青丝逶迤素衫薄裙,此刻难得流露出几分小女儿家的娇羞。

  “禀告楼主,清风阁尊主殷千陌求见!”

  背身相对的北容,俯瞰着极远处的碧水一色,叩在窗台上的指节倏然泛白。似是凝神,深呼一口气后,她方柔声轻答:“带进来。”

  很快回廊里响起迭乱的脚步声,每一下都无不牵动她的心。历来杀伐果决的她,做事从不计后果……

  可这个红尘俗世里,总有人令她方寸间大乱。

  记忆飘忽之际,门悄然开了,来人客气且疏离:“好久不见,楼主安好。”

  殷千陌语气里听不出一丝亲昵,反倒随着韶华流逝愈显冷漠,她当真一点没变呀!

  北容长指缓缓拂去脸颊的冰凉,稍整仪容后缓慢转身,云鬓乌黑美艳动人。

  三载未见,依旧如昨的殷千陌还是那般温润亲和,可惜对她却总遥远的近乎路人。

  凝上对方的杏眼鹅蛋脸,目光缱绻地依次划过润泽的粉唇,雪嫩的脖颈……最终直勾勾地落在那双最爱蕴笑的深眸里,不知殷千陌练就哪等神功,弹指即可令她俯首称臣,以至无法抗拒的一错再错。

  窗台下身着绿衣的北容,婀娜身段较之从前越发清窕,楚腰纤细掌中轻。

  她双眸如水泛起涟漪,翘挺的鼻尖强忍抽颤,银牙紧咬着红唇,纤纤玉指则用力地攥紧袖边。

  “不知尊主大驾光临,意欲何为?”又是来说教,还是怒其不争。

  殷千陌望着眼前心心念念的人,以及满桌美味佳肴,某一瞬几乎要忘却自己的来意。

  “呵,怎么不说话?”北容实在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她愤懑地移至对方身前,冷嘲热讽中攀上那宵想已久的肩头,目光里不禁多了些旖旎,嗓音软媚:“你我早就有了肌肤之亲,阿陌为何还要如此冷待我?你当真一点都不想我,岂知我夜夜为卿辗转反侧。”

  下一刻,北容后背剧痛,嘴角却蓦地噙着恣笑。

  斗转之间,殷千陌已将她牢牢覆在身下。

  初春时节墙壁尚有些凉,眼前人出乎意外的滚烫,好似冬日里的火炭,一碰便会熊熊燃烧。

  “你又做了什么!”从齿缝溢出的怒喝,不仅毫无威慑力,反倒令人心痒难耐。

  北容仰面秀眉微挑,任性妄为地轻抚上那张数度魂牵梦萦的脸颊,喃喃自语:“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舍弃一切,随你四海为家。”

  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就像贤宁的风永远也不会吹到北川。

  距离不过咫尺,殷千陌深深打量着那张满带渴盼的脸庞,脑海里急速闪过许多本该忘却的画面。

  “千陌,这便是楼小姐,从今日起你须得好生照顾她。”

  “弟子谨遵师命!”

  “我能唤你‘阿陌’吗?你那小师妹总是凶我,今日她又用树叶吓唬我,扬言我再靠近你,她就割掉我的耳朵。”

  “小师妹人很好,只是性子冷,也不够了解你。别怕,我会一直守在你身边。”

  “阿陌,我爹是不是你师傅害死的?”

  “容容,其实师傅另有苦衷的。”

  “我讨厌狞山上的一切,唯独舍不得你,阿陌跟我走吧!”

  “北容!你休要欺人太甚,我殷千陌此生都不会离开清风阁。想我一江流弃婴,若非师傅好心收养,这世间何来殷千陌与你相识。你不该意气用事,话已至此,但请收手!”

  “好冷啊,阿陌能抱抱我吗?”

  “你应该一生喜乐无忧,容容回头是岸,若你——”放下执念,我愿舍弃所有,不顾江湖非议,与你避世永伴。

  “殷千陌,你和你师妹真可笑。想让我束手就擒,做梦!”

  “师傅是你杀的,对吗?”

  “早该死!”

  ……

  软唇蜻蜓点水般啄痛,双臂无力重重垂下。搓圆捏扁甘为鱼俎,内心深处的渴望骤然释放,痛苦的回忆伴随着如梦似幻的真实,彼此一起沉沦在挣扎的泥沼里。

  一声惊雷万丝雨,透过窗缝不时侵入的冷风使人鸡皮乍起。

  屏风后的软榻上,昏睡的女子看起来极为安静乖巧。

  殷千陌动作僵缓地理好衣襟,神情复杂地注视着榻上人,许久后悄然提刀离去。

  醒来的北容,揉捏着眉心四处环视,果不其然她又一走了之。

  侍女进来时,仓促瞥着地上堆叠的衣裳,以及那未动分毫的菜肴,不觉低着头惶恐难安。

  原以为难逃责骂,哪知楼主今日心情似乎很愉悦,白嫩的细足踏着衣裳盈快近前,语气格外舒畅:“备水更衣。”

  客栈里,尹千雪听完微风的话,脸色霍然沉了下来:“这个楼北容,当真见不得师姐丁点好。”

  刚出关就不安分,下次绝不手软!

  微风师承尊主,故而逾距地同仇敌忾,咬牙切齿到双手相捶:“三年前,尊主因为她雨夜受了雷震帮的霹雳拳,至今阴雨天还会脊骨生痛。这人倒好,成日妖艳蛊惑,如今来到齐州又不知搞什么鬼!”

  “咳咳……杨捷现下何处?”毕竟事关师姐隐晦,尹千雪遂适时打断。

  “哦,他去了官府伸冤,想来是有不在场的铁证。”

  “池鱼乱水,作壁上观。”一声冷笑,尹千雪随即又漫不经心地问起旁的:“青城呢?”

  微风不由得压低声音,“我照阁主所说故意透露一二,她似乎听了进去,就是不知会不会——”

  “下去吧!”

  秦若影啊秦若影,你究竟在哪里呢?千万不能出事,若此番平安归来,届时……

  五湖明月下金钩,四海清风度蓬门。

  静谧的小院内阳光明媚,浑身无力的秦若影则可怜巴巴地看向一直晾晒药材的酷戾女子,素来无羁的她再也无法镇定。

  “姑娘不去勾栏杂耍,可惜了!”

  分明早就起了疑,秦若影眼睛都快晒瞎了,彻底失去求人的可怜样,语气焦躁:“连小姐何必呢!谁让你眼拙抓错人,我又没说要跟着你。”

  “与我交手的是谁?”

  “内子!”

  “你——”一把决明子转瞬狠狠地洒了她一脸。

  孔雀山庄当真全是恶徒,这连心同那连宜如出一辙。

  秦若影当即“呸呸呸”地狂吐,抬头没好气地怒骂:“我没开玩笑,你这么生气干嘛?”

  “还不老实交代,再油嘴滑舌,我就用软骨粉让你终身瘫痪。”

  人与人,不比不知道。

  此时此刻,秦若影倍加惦念殷千陌。恶女冷是冷,但对自己脾气还算好!

  这个黑心连,反正真杨柳至今未归,秦若影料定她不敢轻举妄动,于是故意气人地眯眼感叹:“哎哟,我的阎罗神医啊!我之所以扮成杨柳潜入苏家,初心不过是为了张润宜和为人良善的苏念恩。再说我一个江湖蝼蚁,就算搅天动地,也弄不出什么幺蛾子——”

  “张润宜?”连心迟疑着放下手中之物,冷脸大步流星的将她粗暴地推到树荫下。

  “有劳!”终于舒服点了。

  “苏念恩何时与你相交?”

  秦若影嫌弃地抽回被其紧攥住的手,皱眉飞速将万州之行简要道来。

  一旁的连心,神情从最初的疏冷,渐渐变得温和。

  直到秦若影颤巍地摸索出张润宜留下的帕子,连心看着一角的题字,眼底顿时殷红一片,垂眸无声泪落:“秦姑娘的大恩,我永记在心。

  我与杨柳素来交好,与亲姐妹无二。张姑娘幸得遇见了你们,杨柳其实是被人下了药。

  这种药中原罕见,我和师傅皆百思不得其解。

  这几日,想必冰雪聪明的秦姑娘也发现了端倪。那杨捷确实有所嫌疑,但我始终不认为他会对亲妹妹痛下杀手。”

  “你的意思是——”

  连心转身轻而易举地解掉她身上的毒,机敏地压低声音:“我刚深嗅了张姑娘的帕子,不成想上面竟有股淡淡的秣薿香。此物价值千金,寻常人家根本养护不起。秣薿花开绚烂多姿,果实可入药,且有安眠之效。”

  “安眠?”

  听上去还是一味良药!

  “但脾虚畏寒之人,食用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连服数日后便回天无力,从此药石皆废。”

  迎上连心森寒的目光,秦若影诧异至极:“张润宜素来低调,从未听说她与什么人结怨,更遑论有机缘用上此等奢物……莫非是因杨柳的缘故?”

  既如此,很难想象行镖之前,杨柳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杨捷或许多少清楚,但我笃定他应该不过蝼蚁。”连心略微沉吟,而后凝着秦若影的侧颜,好心提醒:“秦姑娘不必过度忧思,稍后再重新易容一番吧!近日清风阁的人也到了齐州,相信一切早晚会水落石出。”

  “你……见到了殷千陌?”秦若影不欲告知对方自己的底细。

  然而未等她话落,连心面无表情地冷笑:“楼北容还能屈就谁!不过堂堂清风阁尊主,偏生为了个阴毒女子意气行事!”

  “什么!”秦若影脸上的笑意顷刻间褪去,整个人有一瞬的僵硬,随即郝怒地遽然起身:“殷千陌和楼北容?”

  连心见对方脸色异常惨白,心思不由得想偏,她难掩头疼地拢起长指:“秦姑娘不喜女子欢爱?”

  哪里是不喜,分明……神色难堪的秦若影,喉头猛地一阵腥甜,嘴角气到抽搐。

  见状,连心迅速敛容,淡笑着表达自己的看法:“江湖之大,如同武艺绝学,人世间亦各有所爱。秦姑娘不必如此反应,感情的事分不得男女。不管对方姓甚名谁,出身如何……旁人既不了解,也无须腹诽心谤,要知仰慕无罪!”

  待见对方犹自沉默,甚至眼神幽怨,连心以为是自己表述所致,遂摇着头叹气:“其实我对二女的情意从未贬低,只不过楼北容为人卑劣,近年来更是自甘堕落沦为权贵的走狗。殷女侠热枕忠厚,生平从未负赤心,熟料命运作弄!”

  作者有话说:

  尹千雪:师姐,我可能爱上了个反派!

  殷千陌:师妹,我已经爱上了个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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