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太医院三百多号人, 光是医助就有将近一半。
每年两次的选拔考试,一次只有十人能够通过。
若是这次错失了机会就要等到来年。
舒起云找到自己的考桌坐下。
齐斌坐在前面不停回头打量着他。
刚刚舒起云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好,这会病了还要检查来考试, 担心他会中途昏倒。
考试还没开始, 坐在舒起云附近的医助嫌弃地站起来。
“赶紧开窗通通风, 可别把病气传给大家…”那人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开窗。
“就是就是, 生病了还来考试, 是嫌麻烦还不够多吗?”
“…”
舒起云低着头, 他不敢出声, 面对别人的嫌弃他只能尽量不去影响别人。
可坐在前方的齐斌看不下去了,他拍桌站起来, “谁不会生病?你们在这里阴阳怪气什么?!”
“有这时间还不如好好准备考试!”
“你凶什么, 我们只是说说而已…”
“凶的就是你!”齐斌瞠目而视。
“你…”
齐斌是上一任院正的儿子, 这件事不少人私下里早就打听到了,而且齐家在湖州家大业大,占据一方鳌头,在医术界也算是个太子爷的存在,太医院的这些医助们根本没人敢和他叫板。
舒起云抬头,不想因为自己影响到齐斌他正准备道歉, 门口考官进来。
“肃静!”
“考试马上开始了,都给我坐下!”
考官进来后,所有人都不敢造次,乖乖回到位置上坐下。
由于再次染上风寒,舒起云头晕目眩, 鼻子也堵得慌。
试卷发下来时, 面对问题完全没有平时的状态,思路也比较混乱。
舒起云骨起精神咬牙坚持, 一点点把试卷写完。
当他收笔的瞬间,头重脚轻的感觉愈演愈烈,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昏倒在考桌上。
*
再一次醒来,舒起云发现自己躺在他的卧房。
在这熟悉的环境里,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
从床上坐起,刚好严蕴均端着药碗进来。
“云儿,你醒了,快喝些药。”
“师父我…本应该是我来照顾您的…怎可让您如此费心。”
“你我不必说这些,醒来了就好。”
跟严蕴均浅谈了一下舒起云才知道自己晕倒后被送了回来,刘院使还给他批了好几天假期。
“辛苦师父了…”
“好好休息,晚上我炖了鸡汤,一会起来多吃点。”
“嗯…”
舒起云当天在考场昏倒的事很快传到封无晔那里。
他很想去看望舒起云,但那天舒起云崩溃哭泣的情形一直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当时舒起云哀求的模样与抗拒的眼神,无疑像把刀一样狠狠刺入他的心口。
此时他坐如针毡,不知到底该去还是不去。
封无晔在屋内左右徘徊,心中不上不下,去了他又怕舒起云对他生气,不去心里又各种不安。
他叫来崔毅,“赶紧去瞧瞧起云。”
“好!”
封无晔亲自准备了不少补品,什么好的都往里塞。
一不注意就装了一大箱。
崔毅:“老大,这是不是太多了?算下来都几千两了,会不会又被别人胡说八道?”
经过崔毅提醒,封无晔看了一眼这才反应过来确实有些多了。
“啧…你帮我选吧。”
“好叻!”
“…”
舒起云早晨考完试晕倒后,傍晚才醒来。
他躺在家中静养,弗明前来看望。
“听说你病了,我特意来看看你。”
见到熟人舒起云立马从床上坐起,“先生请坐…”
“诶,你躺下好好休息就行了。”弗明连忙把他按回床上。
舒起云的额头贴着毛巾,平时白皙的脸上因风寒发红发烫。
“赎起云无法招待先生…”
“别这么客气了,之前我痢疾发作也是你照顾我的…我感激都来不及呢。”
“这是我老家那边的西洋参,你收下。”
“这怎么好意思?”
“这有什么,我们是好朋友,应当的。”
“你好好休息。”
“嗯。”
弗明坐了没多久,见舒起云不太舒服,他也不便久留,“那我就先走了。”
“先生慢走。”舒起云想起床送别。
“不用了不用了,你赶紧好好休息。”
弗明走后舒起云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他昏迷了一整个下午,此时头痛欲裂全身难受想睡又睡不着。
起床吃了些鸡汤泡饭,平时能吃整整一碗,今日吃两口就觉得没有胃口,实在是吃不下。
严蕴均见他这样,心疼地开口:“能多吃些就多吃一点吧。”
“生病了更是要多补补。”
在恩师的劝说下舒起云吃了小半碗,浑浑噩噩又回到楼上睡下。
齐斌一下值就赶紧拿着礼物前来看望。
他坐在舒起云床头,“起云,你还好吗?今天可真是吓死我了。”
“唔…还好。”舒起云缩在被窝里,吃完饭后又想睡了,他的眼神迷迷糊糊。
齐斌:“告诉你个好消息,我猜你一定又考了第一名。”
“今天下午我看张院正批卷的样子都和以往不同,平时的他总是垮着脸,这回居然带着笑容!”
“你一定要好好休息振作起来。”
“嗯…”舒起云根本没听清齐斌正在说什么,他昏昏欲睡,语气呢喃。
想着白天舒起云忍着高热坚持考试的样子,以及被别人数落还默不作声默默承受的神情,以及现在躺在床上虚弱的模样。
枕间舒起云那双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微微颤抖,看得人好生怜悯。
齐斌心中一紧,激起想好好照顾保护他的强烈欲望。
平时一直卡在喉咙的话,此时忍不住迸裂出来,“起云…若是你不嫌弃,可否考虑考虑与我在一起,我是真心想与你成…”
亲,还没说出口。
屋外楼梯上传来急迫的脚步声。
“起云,我们来看你了!”
崔毅、胡楪和晓锌三人一同挤进房间。
此时不大的屋里瞬间感觉局促不少。
崔毅发现齐斌在舒起云的卧房里,他的表情冷了一下,很快又恢复如常。
“起云好些了吗?”他来到窗边低下头,
舒起云眯着眼浑浑噩噩,“好些了…”
胡楪也凑上来,她第一次看见如此虚弱的舒起云,“起云,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随时给你送来。”
“起云,我给你带来新的汤婆子,这是我新打造的,用一整晚还热乎的那种…”
三人在屋里叽叽喳喳的,齐斌想说的话还是没有传达给舒起云。
舒起云状态不好疲于应付,几人待了没多久就走了,顺便还把齐斌也一起叫上。
美其名曰不要打扰舒起云休息。
齐斌摇摇头叹气,只好跟着离去。
屋里的人走完后终于安静下来。
被这么一闹他也来了困意。
夜里他半梦半醒,感觉有人坐在自己的床头。
冰凉苍白的手摸向他的额头,清润的男音如迷烟般环绕。
“啧,怎么这么烫?”
“唔,是谁?”舒起云左右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才一月不到就记不得我了吗?”男人轻笑道。
屋里弥漫着一股异香,舒起云绞尽脑汁才想起来,是在秋猎时碰见的神秘人。
“认得的…”
“这还差不多。”
舒起云艰难地坐起身子,“公子最近好些了吗?”
“你开的药效果很好,身体是比从前硬朗多了。”
“不过你也该关注关注自己,我可不想好不容易找到的良医就这么一病不起。”
没有认真听面前的人在说什么,舒起云弯下腰找出长命锁想要还给他。
苏涯见他从床头柜里取出布包,心情不错。
没想到舒起云把这东西放在这么重要的位置。
“公子的锁也该还了…”
“不必,这个锁就送你了。”
“今后日子还长,我会经常来寻你的。”
“可是…”舒起云还没说完,屋子里蔓延着一股神秘香味,让他昏昏欲睡。
苏涯扶着他躺下,“睡吧,明日就会好些了…”
舒起云闭上眼很快睡着。
“欺负你的人,我定不会让他如意。”苏涯的碎碎念舒起云并没听清。
“…”
第二天舒起云醒来后发现自己好了不少,整个人比起昨天更有精神,头也没那么疼了。
昨晚上的事他以为自己做梦了,可屋内的香味还残留着。
看到床头柜上多出来的香炉,告诉他那不是梦。
那个神秘公子,总是神出鬼没的,而且每次都留下了东西。
他打开香炉闻了闻,这些香灰由各种药材混合而成,有很好的疗效。
香疗也是医道中的一支,现今很少有人会用。
舒起云坐在床头自言自语道:“想必那位公子也是名很厉害的医者吧…”
修养的这几天舒起云除了吃就是睡,直到第三天整个人的精神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太医院选拔考试放榜日就在三天后。
众人见到榜单后大吃一惊。
舒起云居然还是榜首。
马上有不服气的人跳出来说话,“凭什么?明明大家都是在考试,为什么不能公布卷面,这不公平!”
他们不相信一个重病的人能随随便便考过他们,总觉得里面有猫腻。
齐斌在一旁冷着脸,他已经不想和这帮人争论。
还好今天舒起云还在家中休息,不然又要被针对。
一群不服气的人闹到了张常正的公务室。
面对屋外黑压压的人头,张常正冷着脸:“你们闹什么闹?”
“张院正,凭什么?”
“我们要求公开卷面!”
“对对!我们要求公平公正对待考试。”
张常正铁青着脸站起来拍案,“既然你们闹不公,那就公开!”
他知道舒起云两连冠确实让人容易产生误会。
不过这机会正好让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服气。
也让他们看看自己到底几斤几两。
当天下午翰林学院直接公开了之前太医院大考的卷面,和这次选拔考试的。
此事闹得挺大,不少喜欢凑热闹的官员们也来到翰林学院围观。
舒起云身为榜首的卷面被展示在第一排,两旁还专门让士兵把守,以免有些过激的人上来撕扯。
其余人的卷面也贴在整个大厅中,所有人都能看见别人的答卷。
在众多答卷里舒起云对病症的治疗方案面面俱到,不光书写工整而且对病情可能出现的情况罗列得一清二楚。
明眼的人都知道,没有多年行医经验,根本无法对症状描述得如此细致,甚至列出好几个治疗方案。
就连不可攻克的杂症题也头头是道有理有据。
两次考试的卷面上可以看出第一次舒起云发挥稳定,字迹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而第二次字迹明显状态不佳。
就算是这样也答得鹤立鸡群,让那些叫板的人抬不起头。
齐斌站在一旁嘲笑:“呵,不是说要求公开吗?现在看到了吧?”
“某些人也太过于自以为是了吧?就连自己几斤几两都不清楚。”
他看着带头闹事那人的卷面,“啧啧啧…这都写得什么跟什么啊?”
“难怪之前每年都不公布卷面,这拿出去简直笑死个人了,我们太医院脸还往哪搁啊?”
齐斌指桑骂槐让那几个人听见,他们赶紧退出大厅。
现在卷面所有人都能来围观,那些觉得不公的人回头看自己写的试卷,比起标准答案简直天差地别,一个个羞得恨不得早早离去。
而此时的舒起云还躺在床上歇息,他并不知宫中发生了什么。
休假还有三天,他想着明日好些了就去马场问问珍珠的情况。
以他的财力根本买不起珍珠,今后怕是要背上好几十年的债务才能还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