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作和言语反差太大, 手上捏着食婴鬼的颈骨,仿佛下一秒就能将它的骨骼尽数粉碎,说话语气却委委屈屈, 活像一个被人抛弃的孩子。
反差萌真不是在这个时候用的啊!
惊情鞭电流缠身, 滋滋作响,方梦沉一鞭甩了过去, 冷声道:“魔头,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仿佛算准了他的动作方位一般,慕朝不急不徐偏身, 就这么轻轻松松避开了。
他看都没看方梦沉, 直直盯着容流微道:“师尊,这么多天不见, 你都不想我的吗?”
容流微:“……”
不想!
突然,他产生了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 盯着眼前的黑衣青年,不可置信地沉声问道:“食婴鬼……是你安排的?”
闻言,慕朝原本还算得上温和的表情, 一下子变得扭曲起来。同时手中不断加力。
难以想象, 容流微竟然在一个没有血肉的骷髅脸上看到了痛苦的表情。
食婴鬼用痛苦嘶哑的声音道:“君上……饶命!我再也不敢、不敢……”
不敢什么, 它还没说完,突然噤了声。
下一秒, 一阵如沙尘暴般的白色粉末倏然在屋内激荡开来。
慕朝竟然徒手把食婴鬼碎成了齑粉!
容流微怔愣在地。
要不是时机不对, 他简直想大喊一声好厉害。
陆枫也露出了别无二致的表情,只有方梦沉,握着鞭子的指节铿锵作响, 表情又冷又怒。
慕朝放下手,白色碎粉分毫不沾手指, 纷纷扬扬落了满地——那食婴鬼死了之后,竟然连骨灰都惧怕他!
慕朝并没有因此感到有多高兴,表情微微扭曲地看向容流微,一字一句道:“师尊以为,若是我安排的,又怎会亲手了结它?”
好像有点道理。
慕朝从不说谎,更不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事,而且他根本没必要安排食婴鬼跑到天音宗势力范围来搞事。
多半是他同样也在追寻食婴鬼的下落,比他们抢先一步来到这里。
刚才事发紧急,一时之间没想到这点,容流微道:“不好意思,错怪你了。”
这句道歉不仅没有缓和半分慕朝的情绪,反而让他语气更加激动,双眼通红,“谁都可以怀疑我!谁都可以喊我魔头,将天下一切恶事推到我身上!”
他看向容流微,声音陡然转轻:“但是,师尊,你不可以。”
容流微头疼。
他真不想在陆枫和方梦沉面前上演师徒虐恋大戏!
陆枫突然开口:“魔……魔君,既然食婴鬼一事非你所为,那你能不能告送我,这屋子里的孩子都去哪里了?”
慕朝淡淡地道:“放了。”
“放了?”
陆枫点点头,自言自语道:“哦,放了也好。别看阿秋只有十二岁,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我相信他能把那群孩子照顾得很好。”
不等慕朝开口,他趁热打铁,语速飞快道:“既然是误会一场,事情已经圆满解决,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魔君休息。”说着便要扯上容流微一起离开。
还没迈出两步,一支黑色冰剑插*进门框,兀自震颤不休,阻挡了他们的去路。
慕朝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斩钉截铁:“你们走无所谓,我师尊必须留下。”
此时此刻,就算陆枫是个傻子也能看出,这对师徒之间的气氛太不对劲,不像单纯的叙旧,倒像是寻仇。
容流微当时支支吾吾说和徒弟没见过,果然是在骗他!
顾不得兴师问罪,陆枫大着胆子道:“魔君,恕我直言,你师父当时为了救你身陨于镜月海,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可都是事实。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他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你又这样何必为难于他?”
慕朝不为所动,按住腰间剑鞘,冷声道:“我和师尊之间的事,轮不到旁人插手。”
陆枫急了,扯着容流微往后退了一步,“你!”
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浓烈到快要溢出,容流微一个头涨成两个大,连忙上前劝架,拍了拍陆枫肩膀,示意他冷静。
他没想到这一幕落在慕朝眼中又是何种感受,慕朝目光一缩,腰间佩剑蜂鸣几声,周身迸发出一阵黑雾般的魔息!
枭欢出鞘,下一刻便被一条又黑又长的东西紧紧缚住。
方梦沉扭头勉力道:“你们先走!”
慕朝冷哼一声,手指轻轻一点,紧紧缠绕剑鞘的长鞭霎时松开。
方梦沉面色一沉。
慕朝嘲讽道:“凭你也配和我打?做梦。”
话音刚落,枭欢瞬间暴起,剑气激荡,冰冷又火热的魔息萦绕不休。
方梦沉咬了咬牙,祭出长鞭,转身迎面而上!
魔息灵力交织,剑光鞭声纵横交错,灵力爆炸的炫光将黑幽幽的暗夜映照得如同白昼。剑气横扫碰撞,本就岌岌可危的茅草屋屋顶都快被掀翻。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容流微只觉眼前一暗又一亮,那两人就已经打了起来。
茅草纷飞,土块四溅,他忍不住往旁边走了几步。
慕朝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一面驳开不断挥来的长鞭,一面扭头道:“……不许走!”
那声音怒极气极又委屈极了,听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容流微动作慢了下来。
他其实根本没想离开……他只是担心被土块砸到而已!
慕朝担心容流微这边的情况,一时分心,终于被方梦沉找到机会,眼疾手快,狠狠朝他胸前扫了一鞭!
鞭痕如刀刃,霎时在他胸前割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血流不止。
和他相比,方梦沉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上下不知被剑气魔息割出了多少伤口。
但是慕朝的愈合能力何其惊人,几个来回过后,那鞭痕已经愈合得只剩一小块淡淡的痕迹。
方梦沉盯着慕朝胸前被自己割出又很快愈合的伤口,冷声道:“怪物。”
慕朝轻蔑地勾勾唇角,毫不留情反击:“废物。”
破风之声响彻云霄,黑剑长鞭再次交错!
罡风刮面,容流微被无处不在的剑气激得发丝飞扬,抬头看向天上两道漆黑的残影,扬声道:“别打了!我不……”
“走”字还没说完,突然之间,几道白衣人影从天而降,仙气凛然,宛如神仙下凡。
看见这几道谪仙般的身影,容流微表情登时裂了。
渡云宗弟子!
他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混乱之中,容流微扭头看向陆枫,“你什么时候给他们传的讯?!”
陆枫也知道自己惹了事,凄凄惨惨道:“就是刚才魔君不让你走的时候……”
四年过去,渡云宗众弟子的实力明显提升不少,他们的加入,渐渐将处于劣势的方梦沉拉回了平局。半空之上,不断传来剑刃相交、灵力爆炸之声。
慕朝以一对多,脸上全无畏惧神色,周身魔息四溢,玄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然而容流微却看见,他的手臂和胸口分明被罡风刮出好几道伤口,愈合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见状,他用了点灵力,沉声喝道:“别打了!”
声音不高不低,正正好好传入混战当中每个人的耳朵里。
第一个停手的是许青萝。
她收伞回手,四下望望,清秀的面容浮现出几分茫然,“师姐,我刚刚……好像听见师尊的声音了?”
在她身侧,白衣少女美目冷然,正将雪白的绫罗绸缎缠上自己的手臂,冷然的美眸里似有亮光闪烁。正是戚若若。
她沉声开口:“我也听到了。是师尊。”
“师尊?师尊在哪里?!”
凌霄本就不喜慕朝。最开始嫌弃他修为太低,拉低渡云宗的平均水平,后来则恨他生而为魔,间接害死了师尊。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然而远远听到两个师妹的谈话中似乎出现了“师尊”二字,他还是停了手,循声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白衣人立于地面,衣袖翻飞,仿佛周遭的一切混乱都与他无关,遗世独立,仙气泠然。这般气度,不是师尊又是谁?
容流微全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单纯在发呆。
他拖了这么久没回渡云宗,就是担心打草惊蛇,这下倒好,小蛇们自己跑过来了!
他还没想好应对之策,忽地眼前一花,面前已整整齐齐跪了好几个人,个个眼中含泪,异口同声叫道:“师尊!”
容流微霎时也很有些感慨。
他养的小树苗们都长大了啊……
还是那句话,只是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这种场合。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心绪,道:“都起来吧。”
同时在心里想:今天就不应该穿裙子。
一群衣冠整整的仙门弟子朝穿着女装的师尊下跪,那画面想都不用想,一定非常可怕!
兰息率先起身,声音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激动:“师尊,您……您回来了。”
四年过去,兰息气度越发不凡,人也更加俊美,眉眼之间镌刻的全都是温润如月的凛然正气,倒是比当年看着更像男主了。
容流微看着他,颔首道:“是。这几年,你辛苦了。”
兰息低头抱拳:“弟子职责所在,这些都是弟子的分内之事。”
虽然是暂任,但他已当了好几年的宗主,此时看到容流微回来,却依然一口一个“弟子”。根本没把自己当宗主对待。
兰息目光涌动:“宗主之位,弟子一直为师尊留着,为的就是有一天奇迹发生,师尊能够平安归来。”
师徒相见,许青萝已然落下泪来,抹着眼泪道:“太好了。师尊没死,我就说师尊一定还会回来的!”
要不是时机不对,容流微真想逗她一句,我是灰太狼吗?还一定会回来的!
见小姑娘哭得伤心,连形象都顾不得,眼泪糊了一脸,容流微心中微微一动。
许青萝现在已经出落成了大姑娘,再做这种给人擦眼泪的事,多少有些不成体统。更何况慕朝还在一旁虎视眈眈,他更不敢动手了。
恰在此时,许青萝身旁的戚若若,掏出怀中一条干净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
好!不愧是渡云宗的大师姐,果然让他省心!
就在容流微以为认亲大会到此结束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喊他:“师尊!”
回头一看,不远处,凌霄张开双臂,跑了过来。
然而,还没跑到一半,地面之上,几根巨大尖锐的黑色冰晶突然破出,直接截断了凌霄的去路。
与此同时,慕朝幽幽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有完没完了?”
听到这个声音,容流微只有一个想法:魔王吃醋了,后果很严重。
当初在渡云宗时,几人之中,也就只有许青萝和慕朝稍微相熟,此时也是她率先开口:“师……慕朝,你什么意思,我们和师尊叙叙旧怎么了,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是师尊的徒弟!”
慕朝眼中火热,表情却像结了一层严霜,看了容流微一眼,轻声道:“是啊。很多时候,我都非常讨厌,为什么你们也是师尊的徒弟。”
许青萝脸色一白,娇喝道:“慕朝,你!”
容流微忽然道:“别欺负你师姐。”
慕朝看着他,“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欺负任何人。”
容流微心说,你实话实说就已经很欺负人了!
“你这魔头,当初在镜月海害师尊殒命不够,如今还要来干涉师尊的一举一动!你……你真是个祸害!”
镜月海一事一直是慕朝最不愿意提及的事,当即表情一沉,周身魔息陡然浓烈几倍,沉声道开口“我有几句话要和师尊说。识相的,马上走。”
兰息伸手抚上腰间长剑,凛然道:“慕朝,念你曾经是渡云宗弟子,我们一直对你网开一面,不要欺人太甚!”
慕朝冷笑一声,“网开一面?是我念在你们是渡云宗弟子,才一直对你们网开一面。”
他语气猛然提高几个调子,“既然你们不走,那我只好送你们走了!”
话音刚落,容流微略一低头,只见以他二人为中心,一股强烈的黑雾四散开来,瞬间将周围所有的人击退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容流微感觉腰间一紧,不知怎么就被拖进了那件岌岌可危的木屋,压在墙上。
他皱眉扭头,又被慕朝捏着下巴强行掰过来,语气暧昧低沉:“从刚才我就想说了。”
“师尊是不是为了来见徒儿,故意穿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