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春, 李白桃红,万物复醒。
枯败了一季的草木又再次繁盛了起来。
今年开春儿的早,天气比往年都要暖和一些, 农户都忙着在地里下种子。
曹闻从自家的荒地里去转了一圈儿, 从去年十月里开垦的地,历史三个多月的时间,荒草丛生的地皮现在已经归于平整。
现下入春, 新开出来的地里竟也长了不少软嫩的细草,不过在新筛剩下的沙泥土上格外的孱弱。
新开的土地, 土壤贫瘠倒也是寻常。
虽是如此, 若任其寻常, 那年秋的收成也便可见一斑。
说到底土地能肥沃起来, 不单是佃户能多有些收成,更甚于是他也能获益。
曹闻没闲着, 在集市上走访了牲口行。
而今最常见的肥料还得是牲口粪便。
村里一户人就那么几口子, 又没什么牲口, 家家却都有地要耕种, 几乎是没有多余的肥料匀出给旁人用。
在村里收揽不得什么肥料,他也只有将目光放在集市上。
牲口行牛马驴子骡的杂成一堆, 每日都有粪便产出,集市上都不必特意寻牲口行, 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熏天的臭味。
先前牲口行还开在集市繁中地段, 但到了夏时那味道简直不得了。
这两年日子逐渐安定以后,大家伙儿也越来越讲究, 集市上味道熏天, 不少人屡次前去亭长面前告状。
亭长为了镇容,勒令让这些味儿大的行当迁到镇子的外围去。
曹闻寻着过去, 发觉不单是有牲口行,还有很多粪夫在这边扎堆。
他们将从镇上收集到的夜香处理成肥料,转拉去村里卖给农户。
春耕生意正是好的时候,曹闻前去问了问价格,发觉价格还不低,还要大几十文上百文一车呢。
他转去牲口行里问这头的牲口粪便是如何处理的,倒是运气好,遇见了个摊子上的常客。
贩夫同他说牲口行里的粪便多也是转手给粪夫处理成肥料,由其再卖。
他们的主要生意还是在牲口买卖上,这些粪便就低给了粪夫。
贩夫挺给曹闻面子,见他特地来问,猜出八成是要采买肥料。
于是便以同等低廉的转卖价格匀给了曹闻一批肥料,他转便回去通知了佃户,以主家出一半的钱,自付一半的钱去牲口行里取买。
佃户们舍得为土地花费心思精力甚至于银钱,见曹闻不单是为他们寻好了低价肥料售卖处,还自出一半钱买,户户都争先恐后的前去牲口行。
结果人去的太多太急,牲口行的肥料还不够供应,为此还只能提前预定着,一日一日的换人前去。
这朝有了肥料肥地,曹闻也算放下了些心。
而下算是把土地全全交给了佃户,只待着秋收前去收粮了。
地里开出来以后,许多盐照旧又回了摊子上。
如此一来摊子上就有了七个人,摊子大不了是一家三口的小作坊生意,他们这人属实也多了些。
年底的时候镇上热闹,叫菜的客人多,眼见人手充裕,曹家这铁锅小炒也在镇上小有名气。
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大户显贵,都肯吃他们这儿的菜。
这么着也就不必考虑受众了,曹闻索性又新增了些菜样。
蒜苗回锅肉,鱼香肉丝,麻椒小煎鸡,干煸鸭子......
总之是上了不少家常小炒菜,外在摊子也支得更宽了些,新添了桌椅板凳。
锅炉也从一口增做了两口,另一锅炉便是曹杨在把关着。
除却极其掌握火候的菜式,基本简单的,曹杨做出来也不错,另有风味。
这朝可就更热闹了。
“你们这儿便是曹氏铁锅小炒?”
年春,这日摊子前来了四五个男子,操着一嘴的外地口音。
“正是,客官特地来吃小炒菜的吧,快里面请。”
几个男人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似是有些迟疑,但见周遭客人不少,走近了又是萦绕鼻尖的香味,到底是没多说什么。
迈腿走了进去。
许多盐见着二元几句话把几人招呼进了摊子里坐着,他过去添了茶水。
“几位客官是外地过来的吧?”
“我们是白秦城过来的走商,今日恰好经行此处,听镇上的人介绍说你们这儿的小炒菜很有名气,过来尝尝。”
许多盐笑道:“那几位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丰垣镇虽是个小地方,但小炒菜绝无仅有,在别地必然吃不到。”
“今儿几位特地前来,走商在外短则三五月,长来一年半载,大家都不容易,既来此处,我等也尽一尽地主之谊。”
“阿杨,送一碟子素炒给几位外地来的客人。”
既有送菜,几个走商都很高兴,直说丰垣镇的人热情好客。
“诸位往后还常来咱丰垣镇做生意,如此小镇也更热闹些。”
“丰垣镇是经行两个府县的官道要塞,若是没有什么意外,往后定再有机会前来”
几个走商在摊子上头一次吃到炒菜,赞不绝口,一顿饱足以后才离开。
临走时,还想打包带走些菜在路上吃,不过炒菜凉了味道便不好了,曹闻体谅这些走南闯北的商人,炒了一大碟子的肉末豇豆给走商。
肉末豇豆和寻常的炒菜不同,待着想吃的时候,用热米饭把豇豆拌一拌,味道还是一样的好。
这样的菜适合带着走。
随着春色渐浓,摊子上也常能见到些外地面孔。
先时摊子上的几个孩子还挺新奇,毕竟从出生起就一直在镇上,此前十几年的几乎都在村子里,来集市都少有来,见到外地来的人自然稀奇。
但是摊子上见的外地人多了,也便没什么好奇怪的。
倒是许多盐每回都跟这些走商唠嗑一二,遇到说谈的不错的会送点小菜。
曹杨有些不解,这些走商来了一回不一定来二回,即便是后头再来,那也不如本县城的回头客。
许多盐便掏出了些镇上见都没见过的布匹,头花儿,糕点......左右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
这些都是走商送的,也有许多盐买的。
于这些走商交谈,不仅可以得知外头的新鲜事儿,政策,还有便是他们商队带着的货物。
这可是本镇上人都没有的。
曹杨又长了见识。
“说来,还是阿杨有些天赋。”
夜里,许多盐在算账,曹闻在一头喝茶,与之闲唠:“几个孩子一起教,也是教了许久了,还是阿杨做的菜有了七八分模样。”
“我瞧着其余几个也还是不错,虽说做菜这块儿不如阿杨,但大利稳重,能管些要紧的;二元心思活络会揽客,两个姑娘踏实细心,客人都招待的很周道。各有所长,也不一定非要会做菜。”
曹闻应了一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许多盐合了账本,道:“开春天气暖和了,官道也好走,今年经行镇上的商户愈发的多,见此当是朝政清明,想来天下会太平些年。”
社会安定,不管是种地还是经营生意,那都是件好事儿。
“现在手头上有些闲钱,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曹闻咂着茶水,道:“先前你不是想修缮房舍么,一两百银子全然够修个大气敞亮的了。”
“大晚上的一个劲儿喝什么茶。”
许多盐走了过去,拿了曹闻的茶杯:“都开了春儿,天气转暖,最难捱的时候都过去了,现在倒也不必急着修缮的房舍的事情。”
曹闻扬眉:“入夏大风大雨的,可也不会比冬日多好过噢。”
许多盐道:“你既是盘算盖个像样的,那是要把这头的茅草房掀了以此做宅基地,还是如何?若是要寻看风水讲究一通,那八成是要再买地来盖了。钱虽是够,可这些你琐事你都盘算好了么?一通折腾下来,入了夏那宅子也盖不好。”
“自然了,图省事儿的话可以在镇上买现成的。”
曹闻眉心一紧,许多盐这么一说他才方知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肯定是不能把这边原有的房子给削了重建,一来是推到了修建房舍期间他们没有地方住,二则曹闻觉得这始终是人家的房舍,住了这么久也就算了,再推倒怎么也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一来就只有重新选地了,风水先生好请,地也好选,就是不晓得地看好以后能不能拿下来。
农户日子好端端的不会随意卖自己的地,除非给出更高更好的价格,其实农户的地还好说好商量些,不少地还是地主大户的,这样的大户人家瞧不起一点蝇头小利,怎会让地。
思量下来,说到底还是直接在镇上置办房舍最为恰当。
方便不说,有利于管理生意,且镇子距离坳子里你算不得远,村里有什么事情也能很快就回来。
“那不然就在镇上置办?”
许多盐应声:“可以啊。”
“不过我觉着既是在镇上置办方便,倒是不如稍晚一些再办。眼下镇子人口可见增多,摊子生意也不错,倒是不如趁热打铁拿着手上的钱先盘铺子,届时也省得在外头风吹日晒,出摊不便,”
“再者.....”
许多盐这些日子与外地的走商接洽,遇上过两个大的商队的人。
听闻今朝廷还在整顿肃清官员,土地等一系事宜,对商户的管理还较为松懈,尚且处于战乱那几年的状态。
这当头天下算是太平,商户赋税也不高,过关税,铺面税等一系都没如何缴纳,自正是贸易的好时机,商人都在钻着这空子铆足劲儿赚钱。
谁晓得朝廷什么时候就腾出了手来规整商税了。
“既是如此,何不趁此机会把生意的事情提上日程。”
两人确也早有规划以后要盘铺面的,以前摆摊子也是计较成本,但确有诸多不便之处。
生意做起来,总归还是要走向铺面。
曹闻挑起眉:“早猜出你有这打算了。”
“左右我是依你的,这茅草房虽是破落,却也还能遮风挡雨,若生意持稳,买宅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两人商定下来便着手前去办。
开年来有大户见着商户通行,消息灵通的也开始在镇子周围置地盖屋,但也尚且还是方才开工的阶段。
镇子上能选择的铺面儿也就原来的那些。
曹闻跟许多盐出摊以来也是结识了不少镇上的人脉,两人既自己走动着实地看铺子,又从客人那儿打听。
统计下来出租出售的铺子不少,得有二三十个。
但是排除那些地段很差和铺面儿极小周展不开的铺子后,合适的还不足十间。
一圈了解下来,最为中意的有两个。
一个是小三层的酒楼,一个是独只一层的食肆。
他们的菜倒是撑得起酒楼,只不过酒楼东家张嘴就要三百两的盘置费用,便是绕价也要二百六十两的模样,纵然是瞧得起,暂时也还拿不出这许多的银子来。
两人只好作罢,比之恢弘大气的酒楼,最后选择了外堂更宽价格更为亲民的食肆。
食肆其实也不错,虽不如酒楼地势优越敞亮,但铺面儿也在比较当道的四方街东大街上。
内里的陈设是前堂招揽迎客,后配置的厨房小院儿的标准设置。
前堂里大概能摆个十三四桌的样子,挨着厨房的小院儿腾出来也能摆个五六桌,外在还有两个杂物间,可以改做伙计看守铺面儿休息的屋子。
这间食肆的盘置价格才一百八十两,且曹闻看重这地儿是有能改建的可能。
往后若生意真顺风顺水的,嫌铺面儿小了还可以把这个铺子冲个两层楼上去,倒也不成问题。
过完手续以后,铺子打扫出来,原班人马甚至都用不着招新的伙计就能搬进去直接生意。
四月中旬,曹家小炒菜正式挂上了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