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乌云卷积。
没什么阳光落进室内，九点钟，整个房间还是昏沉景象。
锦棠是后半夜才闭的眼, 她睡得不沉，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揉着太阳穴，她抬手摸了摸柜子上的体温枪, 几秒后，数字映入眼帘。
还是有点低烧。
翻身下床，她踩着软地毯, 双手拉开窗帘，自然光还是晕了下眼睛。
双手撑在窗框边, 她抬眼望了望眼前的景色。
雾蒙蒙的一片。
祁遥大早晨给她发消息, 问锦棠今天回不回宿舍。
【锦棠】：晚点就回去。
祁遥又八卦了一会，在她这没问出什么确切答案，兴致缺缺去复习。
在阳台站了一会, 锦棠扯好被子, 准备下楼。
公馆客厅，冷气很足。
和房间内截然两个天地, 老管家见她走下来, 去调高了几度。
江少珩似乎有些忙。
对着笔记本电脑，他背靠着软沙发。
脚步声慢慢贴近时, 江少珩挑眉, 对着那边的人说了句：“稍等。”
侧身, 他合上了屏幕。
“感觉怎么样了？”单臂撑在膝盖上，江少珩语气温柔了几分, 目光在她身上定格。
托着单臂，锦棠试图捂热身上的吹凉的关节处。
“已经好多了。”
“一会医生就来了, 再让他看看。”江少珩眼神示意管家把空调关掉。
“不用了，我得回……”
“锦棠。”江少珩忽地打断她的话，沉默两秒后，才继续出声：“我不放心。”
两个人之间，目光相交。
她说了声“好”。
老管家端来了午饭，鱼羹和素菜，她现在不能吃油的。
“谢谢。”握着筷子，锦棠在鱼肉上面搅几下，都被炖烂了。
“这几天别走了。”江少珩交叠双腿，这话说的，风轻云淡。
锦棠握着筷子的动作一止。
“我还有考试。”
她得回去。
“那我派人每天给你送餐。”
学校食堂的油烟重。
江少珩说，如果想复习，在这边也是一样的。
“不用麻烦了。”
旁边人的话接过来，“不麻烦。”
锦棠索性放下了筷子，面对眼前人，顿住几秒，而后开口：“江少珩。”
“我们谈谈吧。”
指尖搭在膝盖上，她抬眸，眼里都是认真。
面前，江少珩点头。
他们之间大多没有平心静气地说过什么，以前，锦棠和他也搭不上几句话。
后来，每每见面，锦棠所谓的冷静，大都带着情绪。
“昨天晚上，我给纪祈宁打了通电话。”
她的目光从鱼羹移开，渐渐抬起。
回忆昨夜点点滴滴，锦棠明白，纪祈宁每次说的话都很对。
她是旁观者，也是那个圈子的参与者。
他们认识了二十多年。
“说到底，你们都是朋友，所以她劝我。”锦棠轻笑了声，随即道：“江少珩，我不清楚你现在对我到底有多少感情。”
“但有一点我明白，我大概不会像以前那么喜欢你了。”
有些东西，磨来磨去，不到十分了。
这话，挺残忍，但就是事实。
像纪祈宁说过的一样。
人总得现实点。
锦棠说，对他，就不存在全心全意了。
室内，寂静一片。
管家在他们说话时就去了别处，此刻，就只剩他们两个人。
四目相对，江少珩的视线迟迟没移开。
江少珩听到她说，刚好，你也没有那么喜欢我。
“锦棠。”他突然出声，“我现在没有那么贪心。”
当事人停了一秒，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缩了下。
江少珩意识到她的情绪，自嘲笑笑，“挺意外的，你还有点喜欢我。”
这就是奢望了。
他大概能理解楚聿白了。
不少人告诉那位老板，苏烟宁不见得有多少真心。
当事人其实挺明白的，但他只说：“至少她还愿意骗骗我。”
“她只算计我一个人。”
时至今日，江少珩再想起这些，大抵有些明白了。
锦棠的喜欢，有一点算一点，他甚至没想强求。
“你只要能留在我身边就好。”
不喜欢的话，他就认了。
……
饭后，家庭医生拿着白色药箱敲楼上的房门。
锦棠吃过药，靠在床边，被子盖在腿上。
看着医生来回走了几趟，似乎是在配药。
“麻烦了。”
“您客气。”他伸手，示意锦棠握拳放上来，“得再输两天液，您还是有点低烧。”
他问了些锦棠以前的情况。
盯着针扎到血管里，眼前皮筋松了，“挺多年没发烧了，确实不怎么容易退。”
这是历史经验。
“底子薄，您得好好养着。”
收了工具，他调着点滴的速度，出去时，替他关好了房门。
一楼，男人在书房里合上份文件。
抬头，他眼神中闪过丝不悦，“还是发烧？”
医生点头，没什么好隐瞒的，“嗯，我问过了，锦小姐说这是以前就有的现象。”
每个人的体质不同。
“没有办法？”
“如果您说的是见效快的办法，目前没有，但好好养着，以后会慢慢有变化。”
医生说，最好的就是食补，可以请市面上专门的营养师做搭配。
吃药总归是对身体有损害。
“明白了，辛苦。”
摆摆手，眼前站着的人笑道：“应该的。”
医生给锦棠拔了针后就走，一楼的光渐渐晦暗。
江少珩把手边的文件扔到一侧，“韩助理。”
原本在门口的人闻声走进来，“少爷，您吩咐。”
江少珩的指尖点在桌边，轻轻敲击着，像是在思量。
突然顿住了，紧接着，低低男声响起。
“去帮我办件事。”
……
当日晚七点，锦棠回了南大。
韩助理亲自送的，她手上还粘着白色胶布，轻轻一撕，两个红色的圆点排在一起。
血色慢慢恢复。
“韩助理，停在大门口就行，不需要麻烦你开进去了。”
锦棠看到了熟悉的校标，伸手抓了下前排副驾驶位的座椅。
“那可不行，少爷吩咐过了，得把您安全送到宿舍楼下。”
韩助理说，他只是打工的，别难为他。
“谢谢。”
前排人笑了声，印象里，锦棠总是挺客气。
对待任何人，都能做到礼貌尊重。
如果没了解，一眼看过去，她真的很像书香门第里读过很多书的小姐。
车子稳稳停在女生宿舍楼下，这时间，有不少情侣在旁边温存。
见怪不怪，锦棠拉开车门，几道目光落在这辆豪车上。
又移到锦棠身边，透露着异样。
不言而喻。
她心下一沉，忽地，驾驶位的韩助理甩上车门。
“小姐，天气凉，您冻着了我没法交代。”
韩助理在帮她解围。
像是这一切，她拥有了二十年。
“回吧。”
出声，锦棠慢慢走进宿舍楼。
还没拿出钥匙，门突然就开了，祁遥笑着打量她，“我刚才看见了，是不是昨天那个男人送你回来的。”
“不是。”
准确来说，确实不是。
“我还以为你要恋爱了。”祁遥耸耸肩，重新坐会位置上。
锦棠对这个词，有种莫名的敬畏。
自己和江少珩的关系，就这么说不清道不明。
纪祈宁的话在耳边环绕。
“再说吧。”锦棠叹气，把包放在桌上。
她是想了很多，但总归没那么容易释怀。
声音很弱，旁边的祁遥没听到。
锦棠坐回位置上，拎着杯子去外面接水，温热在掌心蔓延。
她吃了药，脑袋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忽地，手机在旁边震动一声。
屏幕亮起，消息在眼前闪过，江少珩的名字太惹眼。
【江少珩】：回去了？
关掉水阀，她慢吞吞敲屏幕，半天还是只打出个“嗯”字。
【江少珩】：说好了，明天我让人去送餐，晚上来我这边。
【锦棠】：不用这么麻烦，宿舍环境很好。
【江少珩】：锦棠，你可以去读书，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也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他们之间，无论怎么推脱拒绝，都是藕断丝连，没什么变化。
锦棠端着水杯，靠在窗边，晚风带着暖意，呼呼吹进来。
她主动给江少珩打了电话。
那边人似乎是在守着，秒通。
“江少珩，你想清楚了吗？”
白天，她已经把话说到那份上了，在锦棠印象里，江少珩这个人不缺任何东西。
也更不需要一份没那么喜欢的感情。
“我一直很清醒。”江少珩的回答很认真。
在安静的夏夜，锦棠的手有些微抖，她看向窗外的风景。
是座山。
和今天公馆完全不同。
他们本来不应该在一条线上，却冥冥之中有了千丝万缕联系。
“我有很多顾虑，你能明白吗？”
顿了几秒，江少珩的声音有些哑，“能。”
她闭了闭双眼，像是开条件。
“两年之内，我不想回京城。”
“好。”
他应得干脆。
“既然不知道有没有结果，那我们的事，就不要弄得人尽皆知。”
江少珩也说好。
“我要百分百的自由，不太想现在的生活被过多干涉。”
这些条件，大抵是她能想到的全部。
以前没提过，现如今摊开了说，锦棠已经没有那么在乎他同不同意了。
“还有呢？”
锦棠哑然，“之后再补充吧。”
又是个“好”字传来，在她还没出声之际，江少珩先一步开口，“锦棠。”
“你还是对我太好了。”
江少珩说，她可以要的再多一点，没什么不可能的。
“或者，我帮你加一些。”他停顿的几秒钟内，在思考自己有什么。
“至少，暑假回一趟京城吧。”
锦棠不解，问他为什么。
江少珩笑了，娓娓道：“领证登记需要户口本。”
这些东西显然不会在她的手边。
江少珩只是希望她能明白，自己愿意给的，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