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来人往的公馆大厅, 灯影摇曳。
顺着光看过去,纪祈宁站在一架三角钢琴前,手里拿着侍者送来的香槟, 面朝着江少珩。
锦棠的视线微顿,在有些般配的两个人身上停了很久。
他们就像是一个圈子里的。
身侧,苏烟宁主动挽上她的胳膊, 感受到突如其来的热意,锦棠偏头看向她。
目光里丢失了江少珩的身影。
“我们去逛逛长廊那边的画。”苏烟宁在刻意支开她,指了指那边的油画展示区。
锦棠点点头, 还是不由自主地提起裙子,“好。”
这边今天不做拍卖, 算是私人展, 公共区多,除了大厅人多些,分馆很少被人踏足。
苏烟宁压根对这些艺术品没什么感觉。
停在一幅亮丽的色彩前, 锦棠缓缓放下手里的裙摆, 这幅画叫《自由》,介绍栏里一串法文, 所幸, 最底下有翻译。
注意到自己身后没了脚步声,苏烟宁默默回头, 又慢慢折回去。
靠近时, 她听见锦棠问自己:“宁宁, 我喜欢这幅。”
苏烟宁读不懂这些含义,但在看到下面那刚标题后, 她还是愣了一秒钟。
“你和江少珩在一起,不开心吗?”
锦棠说, 没有。
“他是那种所有人都会喜欢的类型。”锦棠偏过来的目光又收回,慢慢垂下。
江少珩无论站在哪里,都有人爱,也不缺人爱。
有些人,从出生开始,就有磨灭不掉的光源,在金字塔顶尖的江少珩,在俯瞰众生。
而锦棠,也在这段日子,见过了世态人情,拥有纸醉金迷的都市生活。
她没有不开心,只是很压抑。
他的感情好像永远飘忽不定,在爱与不爱之间来回摇摆。
苏烟宁说不要动心,但是这种事不是能靠个人意志操控的。
对江少珩,她是情不自禁。
“宁宁,你也知道,我的家庭并不优越,所以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我都对自己没太有信心。”
没被人坚定的喜欢过,选择过,就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顾虑。
苏烟宁没作声,她其实能理解锦棠的感受。
更何况,江少珩是选择权最多的那个人。
她没有底,是正常的。
顿了几秒,苏烟宁告诉她:“其实呢,换成是谁对江少珩这个人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
这是挺中肯的一句评价,让人反驳不了。
两个人在几个馆内转了转,没着急往场内走,后来是楚聿白叫人来找苏烟宁。
回去那会,纪祈宁已经不知所踪。
参加这种展会,大多数是带着目的性,牵到关系后,就干脆提前离场。
江少珩站在一侧,手里的杯子快空了,几秒后,从中抽身,似乎在朝她这边走。
步步靠近,他伸手揽过锦棠的肩膀,慢慢往自己怀里拉。
“刚才看了一圈?”
锦棠点点头,顺势抬眸,“嗯。”
“有没有喜欢的?”他问。
“这边今天好像没有拍卖。”
江少珩展颜笑了,深邃的目光落在她脸侧,“你喜欢的话,可以有。”
他说,买回去挂在京郊别墅。
一幅画而已。
锦棠想到刚才墙上那副明亮的油彩,还是摇摇头。
总觉得别墅那边和这幅画,没来由地冲突。
跟在江少珩身侧,看几个人找他搭话,说的都是工作上的事。
苏烟宁说过,他的生意做得很大,无数人都想争取合作机会。
借着他的光环,所有人对自己也是礼貌点头,给足了面子。
锦棠听不懂这些生意场上的事,只在边上陪笑。
还没等到散场,江少珩就带她离开。
他喝了点酒,倒不至于醉,上车后,单手扯开喉结处的第一个扣子。
领带松松垮垮。
微眯着双眼,他抬手,轻捏了两下眉心。
韩助理坐在驾驶位上,忽地回头,“少爷,需不需要我让管家提前准备点醒酒汤。”
“不用,今天去京郊。”
闻声,锦棠的目光移过来,在他身上定格。
宽敞的林荫道,黑色迈巴赫驶过,带起阵阵风声。
锦棠的手捏成软拳,慢慢放在身侧。
夜间,路上没什么车。
约摸半小时后,锦棠眼见着濂珠江的岸边,几艘豪华游轮停在江上,灯火通明。
京郊这边的别墅,没有几处光。
韩助理把车停在院外的柏油路上,起身帮两个人开门。
哪怕是黑夜,落地窗也反着光。
抬眸,锦棠的礼服裙摆被风撩起,卷了丝凉意,她环抱双臂,企图找点温度。
江少珩走在她身后,把外套披到锦棠肩上,慢慢整理了一秒。
“披好。”
两个人走进别墅内,锦棠扶着玄关处的鞋柜,把高跟鞋脱下来。
她的脚踝很白,在氛围灯下微微发光。
赤着脚,还没打开鞋柜,锦棠感受到一阵让身体悬空的力量,紧接着,自己被打横抱起。
顺势搂住江少珩的脖颈,两个人近在咫尺。
下一秒,西装外套掉在玄关处。
“衣服……”
“别管了。”江少珩嗓音清冽,直直打断。
第一次,他没有先吻锦棠,而是摸到她的脊背,去触碰拉链。
试衣间里,是他帮自己拉好的。
此时此刻,二楼卧室内,灯没亮,只有皎洁月光。
借着薄薄的亮,锦棠看着眼前人。
他们之间,快速升温,锦棠的耳边是他的呼吸声。
“锦棠,帮我脱,好不好?”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衬衫扣子是颗颗剥落的。
夜又长又静。
两个人的呼吸交织,江少珩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很轻,很热。
伸手,锦棠在他最后一颗扣子上顿住了指尖。
黑暗中,她看不清眼前人的表情,只听得到急促的呼吸声,在耳边重重回响。
她的肩膀上沉甸甸,江少珩哑着声问:“想不想让我也帮你脱。”
他的手一直停在拉链处,就是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别开脸,她咬着下唇,没有回应这个问题。
心跳在寂静中无限放大。
江少珩笑意浓浓,温热鼻息洒在她脸侧,就像是故意的撩拨,但又见好就收,却挠得人心痒痒。
“锦棠,说话啊,想不想?”
……
次日,并不是假期。
昨天晚上,江少珩没有再做什么,只是抱着她,吻落在锦棠的发梢,细细密密。
半夜里,她听见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困意席卷,她没睁眼。
现下,京郊别墅已经没了江少珩的身影。
韩助理依旧按时来接送她,车内,锦棠很少问起江少珩的事。
在博物馆前停下,前排人的话术和之前相同,“锦小姐,下午我会来接您。”
今天,她要被调去偏厅。
算是正式上岗第一天,和厅里所有人打过招呼后,她去更衣室里拿扩音器。
手机屏幕上,跳出沈悠宜的消息,接连两条。
【沈悠宜】:棠棠,今天韩晨文也去了吧。
【沈悠宜】:他是不是想追你啊。
锦棠看到消息内容后微微蹙眉,在屏幕上敲了两下,回应那边的人。
【锦棠】:怎么可能,我们都不熟。
来了偏厅后,她和韩晨文都没怎么交流过,聊的话题也大多是关于工作。
【沈悠宜】:有可能是一见钟情啊,毕竟你这么漂亮。
【沈悠宜】:上次咱们聚餐,他送我回宿舍路上就一直打听你的事。
但是,沈悠宜没多说什么。
她们是同事,对锦棠的事,沈悠宜也了解的不多。
【沈悠宜】:不过我再三强调了,你有男朋友。
还是个开迈巴赫的男朋友。
对这事,锦棠不予置评。
韩晨文各方面条件都不错,应该也不缺女孩子喜欢,但仔细回忆起来,她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
把手机调到静音,锦棠旋着扩音器的开关键走出去。
一抬眸,就对上了韩晨文的视线。
偏厅对外开放第一天,他们几个文物修复师都来了,彼时,韩晨文正俯身检查玻璃柜内的陈设。
他来得很早,半小时前,两个人刚打过招呼。
可想到沈悠宜的话,锦棠难免有点不自在。
“锦老师。”
本想直接略过,奈何还没迈出一步,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脑海内,沈悠宜的话还挥之不去,无奈下,锦棠还是转了身。
别了别耳边的碎发,韩晨文已经站在眼前了。
他比锦棠整整高出一截。
展露个友好的笑容,缓缓开口:“中午一起吃饭吗?”
面对他的邀请,锦棠委婉拒绝:“不了,我约了悠宜。”
“可以一起,博物馆的食堂不大。”
终归,是能碰上的。
“再说吧。”
韩晨文也没强逼,说了声“好”。
因着刚开新厅,这边的人并不多,一上午,只有零星几个游客。
他们没有用得上锦棠讲解,看热闹般的转了圈就走了。
临近饭点,门口传来阵吵吵嚷嚷的喧闹声。
以为是又有人寻衅滋事,锦棠关掉扩音器往外走。
正午的阳光刺眼,晃得人眼晕。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自己的父母。
博物馆噤声,工作人员已经上前去拦了。
奈何锦爸一直在挣脱,嘴里还喊着锦棠的名字。
越闹越大,周围陆陆续续围了一圈的人。
她不由自主地往回撤了步,就呆着目光,停在不远处。
人群拥挤处,锦爸看到了她的脸。
众目睽睽下,骂她不孝。
这场闹剧引来不少熟悉的人观看,最后是馆长把人请到了楼上休息室。
“你就是不打算管我们两个老东西了!”锦爸无视旁边馆长的劝解,拍案而起。
锦棠默不作声地靠在门框边,没有抬头。
她在想外面会有多少闲言碎语,明明从头至尾,都不是她的错。
刚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般的,眼前,有些不真实的昏暗感。
别人不会去管真相是什么。
他们只会把舆论往风口浪尖上顶,偏偏推波助澜的就是自己的父母。
“你就是想气死我们,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读书了,现在翅膀硬了,连父母都可以不管!”
而后,锦爸猛咳了两声。
锦棠面无表情地看过去,有种心如死灰的平静,“说够了吗?”
“锦棠,你什么意思!”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锦棠启唇,声音很淡,“你们还想让我活吗?”
她这话,语气很寻常,却像千万斤重。
锦妈在一边直哭,她始终很软弱,如果这些年她能坚定些,现如今,也不会变成这样。
室内,一瞬间陷入死局般的沉默。
馆长在旁边打圆场,笑道:“叔叔阿姨您看,这都是家务事,但博物馆毕竟是公众场合,咱们解决问题可以,但是我们这边也是开门迎客的。”
今天这出,实属是意料之外的工作失误。
锦棠要罚工资的。
馆长让她给父母道个歉,这事就算揭过去了。
然而,当事人始终停在原处,没有上前,也没有出声。
“锦棠。”馆长走过来,低声叫了她一下,随即使眼色。
“你们回去吧。”
她还是不道歉。
锦爸瞪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态度!”
“如果是缺钱,我一分都没有,甚至还帮你们的好儿子背了三十万的债务,就算再来博物馆闹,我也拿不出钱。”
锦棠总不会认为,是他们想自己了。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回去工作了。”
因为原生家庭,她一直是有些凉薄的。
现如今,眼神里都是疏离和陌生,还没转身,被沙发上坐着的锦妈叫住了。
“小棠,你最近过得好吗?”【看小说公众号:不加糖也很甜耶】
没再回身。她侧目,余光里只有两个模糊身影,让人瞧不清,“您觉得呢?”
她会好到哪里去。
身后人,沉默不语。
锦棠忽然就笑了,很无奈的一声,“我过得好不好,你们真的关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