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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甘也不知道那些透明人什么时候走的, 就算没有声音了,也无法肯定他们有没有走远。
所以直到庄园主发出安全提示, 他才动身下楼。
“他们怎么又来了?”张甘问。
“饿了吧。”庄园主似乎也不在意被偷了东西, 只是担心他被发现。
“听说人类一天不进食就会饿,所以他们每隔几天就会来寻找食物。”
张甘问:“你不是这里的主人吗,为什么不出声赶走他们?”
庄园主慌忙道:“不不, 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我知道,你也是,最好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张甘道:“可他们给我惹了一些麻烦。”
说到这里, 他忽然想起徐乡的事,有没有可能也是透明人干的呢?
庄园主道:“不应该呀,他们是偷偷过来的,干什么都偷偷摸摸的,不会惹麻烦才对。”
张甘问:“他们为什么要过来呢?”
“那个嘛, 我也很好奇。你们人类在什么情况下会想要到另一个世界去呢, 谁也不认识, 一切陌生的地方。”庄园主也问。
张甘愣了一下。
他还真能想出几种情况——
“在原来的世界犯了事?被追捕?”
“社死?”
“不喜欢原来的世界?”
其实人想要逃离一个地方, 可以有很多理由,有时甚至不需要理由。
庄园主恍然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呢, 喜欢你的世界吗?”
张甘觉得还好。
他是个守法公民,生活在一个繁荣的国家和平的年代,有家人有事业——原本的工作确实也还好, 虽然996肝了点, 但还不至于让他想要逃离这里。这是他的家园。
再说, 谁又知道别的世界好不好呢?
他好奇道:“他们来自什么样的世界, 你知道吗?”
“如你所见。”庄园主道, “他们那个世界的人,是透明的。”
张甘:“……”
那他就算社死了想要连夜逃离地球,也不适合过去啊。别人都能看见他,就他看不见别人。
所以最近奇怪的失踪案,真的不是那两个透明人做的吗?
可白狐和庄园主都认为他们没有危害。
“这是规则不允许的。”庄园主严肃说,“吾等的规则,不能涉足人间,否则就会受到惩罚。人类也有人类的规则,他们一旦过来,就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了。所以,为了自身安全,他们会很谨慎。”
张甘惊讶道:“你是说,他们不会离开这里了?”
“是的。同样的,如果你到另一边的世界去,就再也回不来了,明白吗?”庄园主提醒道。
张甘琢磨了一下。“如果他们真的做了坏事,怎么办?”
“在你们的世界,就按照你们的规则来。”庄园主说。
张甘:“……”
那可难办了,他们是法治社会。可这些透明人的特殊能力,恐怕不受约束。难道,他要去上报有关部门?
那些透明人谁也看不见,他会被当成疯子的吧,还有他奇怪的体质……
张甘想想就头大。他不喜欢麻烦,只想安安静静的,谁也别来打扰他生活。
“不用担心,你们的世界会处理好的。”庄园主说。“他们必须遵守规则,才能在你们那边生存下去。”
张甘皱眉道:“如果有人不遵守呢?”
“世界会消灭他们。”庄园主道,“你不要担心啦,我最近学会了摊煎饼,给你做饼吃好不好?吃了就忘记烦恼了。你还喜欢什么菜?我可以学!”
白狐说得对,它真是聪明,这是在转移话题了。
看来庄园主也不想让他知道太多,说是让他不要担心,其实怕他再追问下去。
张甘笑道:“好啊。”
庄园主便高兴起来,厨房里开始忙活。
张甘头一次觉得一个人的小村庄也并不寂寞。火一生起,炊烟弥漫,食物的香气到处都是。
可惜天要黑了,张甘不能久留,免得外公外婆担心,所以只吃了煎饼。
庄园主还给他打包了一些,让带回去。
临走前,张甘问起酒的事。
外公珍藏的酒被人偷喝完了,上次明明只和张甘喝了一点,可是这次再想喝,却滴酒不剩了。
他想起之前庄园主也是从同样的位置拿的酒,该不会……
庄园主连忙道:“这是我自己酿的酒。外面的酒不是我喝的,一定是那些看不见的人类!”
张甘:“……”
庄园主十分慷慨地让他把酒也带回去,还劝慰他一点酒就算啦,没有了再来找它拿 。
“其实我种了很多粮食瓜果,从来吃不完。”毕竟它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建设庄园只是个乐趣。
而能够到此的人类很少,被偷一些食物也没什么。
张甘建议道:“你为什么不养个透明人呢?”
这样透明人就不会到他的世界捣乱,庄园主也有了人类陪伴,粮食也不会浪费,两全其美。
然而庄园主惊恐道:“不不,他们不像你,会害惨我的。我要是豢养人类,很快就会衰弱,庄园的领地也会受到限制,灾难可能会降临此地,将果树吹倒,稻田淹没,让我颗粒无收!太可怕了!”
张甘:“……”
这位存在玩基建玩得相当真情实感啊。
不过,代入一下,这确实挺可怕的,粮食是民生之本,颗粒无收,那可是要人命的大事。
所以他很理解地道:“我明白。”
他甚至怀疑,庄园主的庄园,对外界会有所影响,否则为什么外婆的村庄总是得到眷顾,常年风调雨顺呢?
“那么衰弱之后,就无法恢复了吗?触犯规则,规则是谁定的?”他又问。
“这是本源规则,没有什么人制定。”庄园主含糊道,“就像在你们的世界,太阳总是东升西落一样。一旦开始衰弱,就无法挽回了。”
张甘不由默然。那他就救不了泥人了啊……
庄园主连忙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回应其他人类的,只要我不回应他们,就没有人能让我衰弱。”
张甘道:“我相信你。”
庄园主又高兴起来:“那你下次什么时候再来?”
张甘说明天,明天过后,就得等一个月了。
他其实有的是时间,只不过,总不能一直待在外婆家。
庄园主又不肯换个入口。
他偶尔也要去看看泥人,去镇上的庙台上香,还得应付白狐。他还欠着双生子一个“会唱歌的人类”,好在它们没有时间的概念,去不去全在张甘。
“……”
这么算起来,事情可真不少。
不管怎样,他得先变透明,然后去徐乡看一趟。
张甘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外婆已经做好了晚饭,正准备寻他呢。
他只说自己在村子周围转了转,买了点吃食回来。煎饼深得小孩子们喜爱,外公和舅舅们则被他带回的酒吸引了,一时间大家热闹吃喝起来,也不再追问他去了哪。
第二天,张甘没睡懒觉。
确切说,他凌晨就醒了。
夜里下过了雨,有点凉,他开着门窗,给凉醒了,然后,听到了窗外踏着泥水的急促脚步声。
张甘摸过枕边的手机看了看,凌晨四点多。这个时候大家应该还在熟睡才对,谁会在外边走?起早灌溉农田的乡人?
张甘越想越觉得奇怪,那脚步声居然接近了,然后在院里停下。
这个点天还黑着,又是个阴天,外公外婆也没有点路灯的习惯,院子里什么也看不见。
张甘想起了末日镜片,拿来试了试。
天空依然能看到一轮破碎的残月,月光下,是村庄变成废墟的样子。
而在废墟里,有个人!
那是个束着高马尾的年轻女子,身材颀长,蒙着面,穿着一看就是异族服饰,一边长袖,一边露着胳膊,臂上戴了金环,腰间佩着一把弯刀。
她扛了什么东西,放在院子里,然后左看右看,一脚踢翻了井边的水桶。水桶是铁制的,侧翻后沿着低处滚动,发出一串刺耳的咣啷响声。
至于那女子,却原地消失了。
张甘猛地移开视线,躲到窗帘后。
铁桶的噪音已经惊醒了舅舅,他骂骂咧咧起来出去查看,一会忽然高声叫起人来。
张甘这才跟着出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这不是冬子吗?咋回事躺咱家来了?”
“怎么全身都湿了,掉水里了?”
“醒醒哎冬子!”
张甘才知道先前那女子原来是扛了人过来。
冬子脑袋上还有血,似乎磕到了什么,破了头。
舅舅一摸到,吓坏了,连忙送人去卫生院。
张甘吃完了早饭,舅舅才回来说,人没事,似乎先前有人替他止了血,所以没什么大碍。
冬子人也醒了,说是雨下了一夜,他怕淹着田,一早去挖沟排水,谁知道路黑,田埂边泥滑,不小心摔了,脑袋磕在一块石头上,当下就晕了过去,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医院。
舅舅直说奇怪,那人既然帮忙止了血,为什么不干脆直接把人送医,却送到他们家来呢?
张甘心想那女子大概并不知道医院所在。
不过这么看来,透明人确实没有恶意。他们来到这里,只是想逃离原来的世界?不然,为什么要救人呢……
张甘回到家,还是时不时想起那异族女子。
他和庄园主确认了一下,那女子就是偷偷进入庄园的透明人之一。另一个是个男人,不知是不是拖走李禩的人。
离开外婆家之后,张甘就再也没发现两人的任何踪迹。那两个透明人,是在外婆的村子落脚了吗?
张甘坐在屋檐下啃着青瓜思索,大青牛直勾勾看着。
他拿了一个瓜,勾勾手,牛立即大步过来,一口叼住了瓜。
张甘没松手,问:“最近有没有奇怪的人来家里?寻常人肉眼看不见的那种。”
青牛幽怨地瞪着他,眼见他不松手,咔嚓一下,咬断了一截瓜,甩着尾巴跑开躲树下吃去了。
张甘:“……”
他看看自己手指,有些透明了,看来过不了几天,就能去一趟徐乡了。
他打算去了徐乡再回市里。
最近村里挺热闹,也不知来了什么人,路边时不时聚了一些村民。
张甘还没打听呢,村长先找上门了,问他将来工作有什么打算不。
张甘说没有。
村长痛心疾首道:“那哪成啊,你还没三十呢,还能干得很。趁着年轻上进些,以后日子才舒坦,你要是不喜欢城里加班,干脆就在村里干吧,最近村委要搞个助农项目,你文凭高,肯定能发挥个人力量,咋样?”
张甘笑说帮忙可以,上固定班就算了。
村长一时劝不过,又去劝张甘妈。
妈妈笑道:“他那么大人了,自己不想干,谁还能咋的。我可懒得管。”
村长:“那他一直赖着,你还能养他一辈子?”
妈妈:“他要愿意,我就养呗。谁让我生的呢,就算没出息,他喊我妈,我也只能养着不是。”
村长:“……”
他一副这母子俩没救了的表情,摇头离开了。
妈妈继续剁菜喂鸭子。
张甘琢磨道:“要不家里再买条狗吧。”
妈妈奇怪:“买狗干啥?”
张甘:“我过阵子走了,可能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你要是闷了,可以逗逗狗。”
他想着小猫小狗可以在屋里陪她的,结果妈妈翻白眼道:“我忙得很,可没空闷。你爱去哪就去哪呗,我又没捆着你的脚。”
她好像生气了。
张甘便不再说话。
但他还是要去徐乡看的,他总觉得,如果徐乡的孩子能找到,那么手持镜片失踪的廖伊,有很大的几率也能找到。
他坐在院子里,没一会青牛又过来,探头探脑,看他的碗。
张甘正拿着镜片在看呢。
这镜片看到的末日世界,从来都是一个人也没有,那天晚上却看到了那异族女子。
他曾让李禩试过,透过镜片看,也看不到他。
现在,镜片里也看不到牛,眼前只有纯粹的末日世界。
所以,那些透明人是特殊的吗……
青牛靠近来,拱了一下他,盯着装葡萄的碗。
这是又来讨要吃食呢。
张甘把镜片放下伸到它眼前,问:“这东西见过吗?”
青牛眨了一下眼,摇头摆尾。
张甘把葡萄给它,看着它吃,若有所思。
这镜片他曾带入泥人、庄园主、甚至白狐的世界,都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泥人说,它的珠子绝对不要带入其他世界,否则很容易被那里的主人察觉。
所以这镜片不是门牌吧……
张甘把东西收好,不想了。
不过,他觉得这镜片挺有用的,如果能打磨做成眼镜随身携带就更好了。只是镜片无法磨损分毫,他想着是不是能修补一部分,做成单片镜的样式,所以联系了一下廖伊爸爸。
廖老板同意了。
张甘和他约了个大概日子见面,就继续催化粒子。
第十天,他看身体透明得差不多了,便赶去了徐乡。
老徐出了点岔子,摔了一跤,骨折了,这会在家养病呢,哪儿也不能去,正生闷气。
张甘一来,他就委屈嚷嚷道:“小张,他们不让我出去玩!也不让喝酒!”
这告状的语气,家人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张甘是他家的娃呢。
张甘道:“伤筋动骨了不能喝酒,等好了,我送您老好酒。特别好的酒,我外公说您一准喜欢。”
老人一听眼睛就亮了。“你外公说好酒,向来是不会错的!”
张甘陪他唠嗑,吃了些东西,便说想再去那老房子看看。
老徐连忙道:“你去你去,我动不了啦,你去帮我找找超超。”
徐家人热情好客,也让他随意走走。
不巧的是,下雨了。
张甘刚到老房子那儿,就哗哗下起了大雨,正好进去躲雨。
沿着屋檐走到伙房,黄狗趴在里边,见人来了,它警惕地起身,看了一会来人,似乎没有敌意,才缓缓趴下,继续闭眼打盹。
这是场大暴雨,风裹挟着雨雾打进门里。张甘连忙掩门,往屋里退。
老瓦房到处漏雨,雨水开始从瓦片缝隙处滴下,有些地方漏得严重,雨珠子甚至连成了一片。
有一处是个例外。
黄狗盘着的那地方,上边明明空了一块瓦,却没有漏雨水,倒有一道光射了下来。
张甘疑惑地出去又进来。
外边乌云翻滚,下着暴雨,哪来的阳光?
可那道神奇的光从屋顶投下,就像艳阳的天,密密实实的树林里透过叶片的空隙进入了一道阳光。
张甘走近那束光,伸出了手。
光里有些暖意,除此之外,没什么异常。
这时候,黄狗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光圈狂吠。
张甘没理它,试着站进了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