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正华门外,只见车马往来,一辆接着一辆停泊在宫墙下,各国质子在这里便不能骑马乘车,要步行入宫。
各国派来的也都是金枝玉叶的小贵人,随行车马仆从,衣物饮食拉了满满几车,生怕在长安受了什么委屈。相比之下,小兰王寒酸无比,就带了一个铁图,连包裹也没多少。
霍渊带着二人,将马匹行李交给管事公公,步行进入正华门。
“霍将军!”
一阵喧闹,花河停住脚步,回头看时,正见一位头戴乌纱的小公子从远处跑来,身后跟着他的仆从,正追的辛苦。
小公子白嫩肤色,脸部带着些婴儿肥,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眼睛又圆又亮,水波温柔,目送秋波。
小公子咬着红唇,扭捏招呼道:“霍将军好。”
霍渊似乎认识他,礼貌道:“霍渊见过沿光世子,怎么是您来了?”
沿光世子笑道甜,回道:“勾丽纷争不息,还要仰仗新皇,给我一个躲清静的机会。”
霍将军点头,又道:“改日定与世子殿下叙旧。”
“一言为定,这次要住好久呢,将军可不要再放我鸽子。”沿光世子高兴起来,笑得灿烂。
铁图低声道:“看这位的穿着,看来是勾丽的世子殿下。”
看见二人言笑宴宴,小狼崽实打实吃了一口横醋,看向沿光的眼神也不善。
沿光看见这位不知从哪来的金眸美男也是一阵来气,是谁这么大面子能让霍将军亲自护送来到长安。
两人一见面便是火花带闪电,彼此瞪了半天。
“这位是柔北小兰王殿下吉日彻辰。”霍渊介绍身边的花河,又道:“这位是勾丽王朝东宫世子,沿光殿下。”
“幸会。”花河淡淡道。
“嗯。”小世子根本懒得理他。
还要入宫面圣,一行人也不好耽误,沿光再三对将军暗送秋波才不情不愿离去,交谈中,沿光言语间都是显摆,显摆自己与霍将军自幼相识,个中情谊,又岂是这只不知哪里蹦出来的小狼崽能比的?
好容易送走沿光,霍渊陪着花河入宫。
“常宁兄,你们很熟吗?”花河随口道。
“他幼时曾来宫中住过几年,那时候认识的。”霍渊老实回答。
“哦。”花河闭嘴,心里抽了自己一巴掌,呸,人家熟不熟跟你有什么关系,多嘴什么?
“那个,他既然是勾丽的世子殿下,怎么会来长安为质?”小狼崽忍不住好奇,又问。
铁图道:“你不也是柔北唯一的小兰王,这不是也来了吗?”
花河挠头道:“哦,那勾丽王也只有一个儿子咯。“
“不是,“霍渊开口道,”勾丽王并非只有一子,只是因为勾丽内部混乱,为了保全世子殿下才派来长安暂住。”
花河闷闷道:“原来如此,将军还挺了解他。”
霍将军偏头看看身边的小狼崽,撅着嘴巴,老大个不高兴写在脸上,还装作不在乎的样子,可爱的人心痒痒。
将军在心底叹气,到最后,还是没能狠下心来离开与这只奶香奶香的小狼崽一刀两断。从他将宇文恪的计划告诉花河那一日起,坚守多年的忠诚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这是最后一次,违背父亲的遗嘱,霍渊如此安慰自己。
“不了解。”霍将军微微弯下身,在小狼崽耳边轻声道:“方才差点没认出来。”
听见这句话,花河没忍住,扑哧乐了,刚才积的那些醋酸消散开来。好笑的很,沿光显摆半天情谊深厚,结果人家霍将军差点没认出他来。
“常宁兄这话可不能让沿光听见,他若是知道,脸都要黑了。”花河咯咯笑个不停。
“这是实话。”将军轻轻抓住他的袖子,提醒道:“该入宫面圣了,严肃些。”
“好好好。”花河好容易才收起笑容。
长安殿如十二年前一般无二,花河一步一阶,庆幸自己终于不用从正华门一路跪拜,好歹能有尊严一些。
宇文恪坐在殿上,仍是病态孱弱,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兴趣,周身散发着寒气,唬得人腿软。
“皇上,霍将军还有柔北质子来了。”太监低声道。
宇文恪眼睛一亮,抬眼找到霍渊,露出久违得笑容,懒懒道:“常宁回来了。”
“臣参见陛下。”霍渊礼数周全。
“柔北吉日彻辰参见陛下。“花河缓缓行礼,铁图站在他身后一步远,同样行礼。
宇文恪这才将视线从霍渊身上移开,慵懒笑道:“是你啊,琥珀色眼睛的小殿下。“
“劳您牵挂。“花河紧盯着他,宇文恪就像蛰伏暗处的毒蛇,时时刻刻吐着信子,等待时机一击必杀。
“有意思。“宇文恪扔下这么一句,便不再理会他,抬手让他下去。花河铁图跟着太监走到自己位置上,等待晚宴开始。
“皇上哥哥!”沿光世子也不拘束,笑着跑进来,一把揽住霍渊的胳膊,跟宇文恪打招呼。
“嗯。”宇文恪抬眼,神情淡淡,看不懂悲喜。“坐吧。”
“多谢哥哥!”沿光甜甜一笑,揽着霍渊道:“霍将军,陪我一起吧,好不好?”
霍渊不动声色抽出胳膊,道:“这不符规矩,殿下。”
宇文恪没有表情的时候便是最可怕的时候,霍渊怎会不知他的愤怒,连忙拒绝,这样的举动虽然让沿光不满,好歹取悦了宇文恪,皇上摆手,让他们各自落座。
光是在台下看着,花河都替霍将军感到头疼,他本是简单干净的人,却要无休止卷入宫羽之间君臣猜忌的阴谋中。拼尽浑身解数,顾全两方。
还真让霍将军说着了,宫宴根本不是用来填肚子的,规矩繁多,菜品一道道摆上来,只吃一口便撤下去,宴会又臭又长,吃到深夜,花河竟饥肠辘辘。
太监早已将行礼放到诸位质子的房中,他们住在宫里,却远离嫔妃女眷的内宫,安排在紧贴长华门两侧的宫殿。那里居住着各位王子皇孙,专供皇室亲眷歇息暂住。
好巧不巧,那么多人,花河的寝宫跟沿光的在一个宫苑内。
小孔雀一样骄傲的世子坐在廊下,距离沐春大典过了几个月有余,此时正是盛夏,他们的宫内种着一株几人宽的大叶银杏,叶影随风摇曳。
“怎么是你啊,真晦气。”小世子瞪他一眼,此刻没了旁人,也肆无忌惮起来。
花河带着铁图进入院内,笑道:“巧了,我也觉得晦气。”
“切。”沿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凭什么让霍将军一路护送来长安,你算什么东西?”
花河心想:原来还在纠结这事,这小世子对霍将军还真是用情至深。
他也懒得斗嘴,推开自己的屋子,是两间两进的宫殿,铁图的房间在外面,他的在里面。外面一阵纷乱,小世子带来的仆从正忙碌搬运着带来的物资,进进出出,脚步繁杂。
“你嫌犯就出去待会吧,我收拾。”铁图看出小狼崽的不耐烦,打发他出去,“别走远了。”
“好。”花河应下,赶紧溜出宫门。
出去路上又被沿光嘲讽一番,嫌弃他寒酸,好歹也是柔北唯一的小兰王,行李还不如他的下人多。
“沿光。”花河叉腰站在门口。
“你怎么敢直呼我的名字!”沿光瞪眼。
“略。”花河吐着舌头做了个鬼脸,大笑跑远了,沿光气得满脸涨红,破口大骂。
花河本无意与他斗嘴,只是这人忒可恶,让他作恶心起,也用起这种法子来气人。成功气着沿光,花河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穿行在宫墙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