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小将匆匆而入,抱拳道:“霍将军,白罗人送来了战书。”
连清气道:“他们算什么东西,还敢下战书,靠偷袭赢了一两次还飘了?”
霍渊接过战书,展开细看。白罗人作战方式新颖,更有猛兽加持,前段时间霍将军不敢轻举妄动,瞻前顾后,尽可能减少伤亡,因此处处吃亏,吃了几次败仗。
叶马利文势头正盛,写了这封战书,半是约战,半是挑衅。
霍渊看完后一言不发,将战书放在一旁,继续研究沙盘,连清拿过来看,险些把鼻子气歪。
叶马利文在战书中嘲笑霍渊无能,还说大名鼎鼎的神威将军后人也不过如此,只是个龟缩在山岭间的怂包,他还说等攻下裙带岭,要把柔北众人抓回极北,给他做牛做马。
“这你都不生气。”连清将战书摔在地上。
“为将者,最忌动怒,他在激怒我们。”霍渊指了指沙盘隘口处,“这里易守难攻,叶马利文巴不得我们冲动而出,坐收渔利。”
“这战书不能给那狼崽子看见,他肯定气不过。”连清话还没说完,花河出现在门口,听个正着。
“什么不能看见?”花河问。
“哎……”连清刚要拦,就被花河眼疾手快抢走了战书,小狼崽迅速浏览完毕,不动声色卷了回去。
“你不生气?”连清小心问道。
花河翻了个白眼,指着沙盘道:“你傻啊,这里山口这么狭窄,叶马利文怕有埋伏不敢强攻,才使了个激将法引我出去,我要是生气不就上当了吗?”
连清:……
“所以现在霍将军打算怎么办?”花河问道。
“镇守不出,叶马利文千里迢迢而来,供给艰难,撑不了多久便会强攻而入,到时候山上埋伏,一举歼灭。”霍渊早已谋划完毕。
“好。”小兰王点头,虽然如今与霍渊关系僵硬,但是战场上的事,他还是愿意无条件相信霍渊。
“不能拖太久,常宁。”连清突然开口,语气严肃,“皇上知道你连连败退,已经龙颜大怒,若是拖得太久,让白罗人愈发嚣张,我怕皇上……”
“我会给皇上寄去书信。”霍渊缓缓道,“龙颜圣怒,我一人承担。”
花河默默听着,未作任何表示。
此后的日子霍渊坚持按兵不动,叶马利文连下五道战书,一道比一道言辞激烈,句句诛心。
霍渊总能神色如常的看完,然后转手烧成灰烬。宇文恪那边不断发来君令,催促霍渊尽快进攻,霍将军也如数积压,拒不出兵。
这几日他们都在商量山口处的埋伏,最终决定部署长达百米的引线,引火1药炸山,一旦叶马利文发兵强攻,即刻点火,炸落的山石足够歼灭敌军。
于是各将士暗度陈仓,怕白罗人发现,还要趁着月色部署引线炸1药,白天只能按兵不动,忍受着白罗人一日高过一日的叫骂。
宇文恪忍不住,从长安急发圣旨,绕过霍渊,派连清出兵征讨白罗,圣旨无情,宇文恪要求给白罗人重创,不计伤亡。
连清无法,明知是去送死,却君命难违,只得背着霍渊纠集一众人马,趁夜偷袭而出。
白罗看似嚣张大意,实则早有防背,大新军队刚一露面,火光四起,被白肤身壮的白罗武士团团围住。
那一战惨烈无比,等到霍渊收到消息赶到时,几千将士无一生还,连清浑身刀伤,拼死才从逃过一命。
木落神医妙手,将连将军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常宁,君命难违,你别怪我。”连清浑身血污,晕过去前说出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清晨,花河和铁图爬上山坡,眺望下方陈尸千里,惨不忍睹。
铁图道:“我还以为霍将军是缩头乌龟,真怕了叶马利文才一直按兵不动,没想到他是对的,鲁莽迎战只会死伤惨重。”
花河眯起眼睛,低声道:“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每一个人。”
这次相见,霍渊变了,与他形同陌路,却也没变,霍将军最炽热真诚,祈望每一位他所统率的士兵都能平安归家的那颗心,始终如一。
霍将军在隘口处部署引线的动作加快了,全营的人分为几批出动,一整夜都在修筑工事。
“将军,将军——”呼喊声打断霍渊的思路,小狼崽已经瘫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熟,被急促的叫喊声惊醒,有些迷茫的看向四周。
“怎么了?”
来报小将忙道:“将军,蒙洛居住的军帐全空了,还顺走了我们不少粮草马匹。”
“什么?”花河跳起来,“什么时候的事?”
小将道:“应该是换班的间隙走的,今夜丑时本该是蒙洛交班,山口那边的将士等不到人,这才找回来,发现早已离开多时。”
“沿着脚印找,到了山口没找到就回来,不要深入。”霍渊道。
“是。”小将领命下去。
花河看向霍渊,问道:“我早看出蒙洛不对劲来,八成是投降叶马利文了。”
霍渊揉眉道:“是的,蒙洛本就意志摇摆,如今子离大败而归,怕是以为大新必输无疑,趁早投奔白罗保命。”
花河耸肩,不经意道:“宇文恪会生气吧。”
霍渊与他对视,眼底意味不明。
“不用误会,问问而已。”花河掏掏耳朵,满脸不耐烦,“多谢将军的照顾,不过你我公事公办,不必多此一举。”
方才他坐在椅子上睡熟,夜晚风寒,迷糊间知道霍渊为他盖了一张薄毯。
“好。”霍渊微微一怔,如此答复。
两人不尴不尬间,蓝杉进来,他当是刚刚巡逻回来,带着晚间的寒气。
“忙完了?”蓝杉问道。
“完了,一起回去吧。”花河起身要走。
蓝杉晃晃手中的东西,他的汉文不好,很费劲对霍渊说道:“呼兰王妃给你的。”
怕母后担心,花河还未将他和霍将军闹掰的事情告诉母后,王妃心心念念霍将军,总想着再给他带些好吃的。
霍渊还未说话,花河抢先道:“给他做什么,霍将军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稀罕咱们的东西。”
言闭,抢走了属于霍渊的包裹,甩帘走了。
霍将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蓝杉点头致意,追上花河的脚步。
“这么大气性?”蓝杉笑道。
花河踢着脚下的石子,闷闷道:“气不过,母后明明那么喜欢他,这人恩将仇报,不配吃。”
蓝杉不言,小狼崽子越是生气,越代表他的在乎,他倒希望花河始终淡淡的,那或许才是真的放下了。眼下,显然还未走出来,少年初次情动,难以自拔。
“今天的宰相面见呼兰王殿下,又提起你的婚事了。”蓝杉与他并肩而行,“烈言还是希望热玛能嫁给你,给你做王妃。”
小兰王叹气道:“在你们眼里,我跟热玛很般配吧,小兰王与宰相之女的结合,当真完美。”
蓝杉摇头笑道:“我不这么认为。”
正走到一草甸山坡,小兰王朝后一倒,躺进柔软的牧草间,仰望厚重的繁星。
“我不会娶热玛。”琥珀色的眼底映着星河璀璨,花河对蓝杉道:“我待她就如亲妹妹,就像你我一样的,我也把你当作亲哥哥对待。”
蓝杉微微屏息,坐在他身边,沉默许久才试探道:“亲哥哥?”
“亲哥哥。”花河点头。
“如果……”蓝杉说了两个字便不再往下说了。
“怎么了?”花河转头看向他,抿嘴一笑,“你好奇怪,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性子。”
蓝杉的长相遗传了他的母亲,眉眼温柔,夜色如水,晚风轻柔。
“没什么,”蓝杉笑笑,仰头看向星空,“彻辰,极乐天很喜欢你,她赐予你最好的封号,柔北族人也都喜欢你,他们视你为呼兰王,不在乎你是否背负诅咒,我也很喜欢你,从小就护着,爱着。”
小兰王先是一愣,随后灿然一笑。
“快点走出来吧,彻辰,哥哥希望你永远都快乐。”蓝杉轻声道。
“知道了,哥。”这么多日的郁闷,花河终于发自真心的笑了一回,轻松无比。
“哥,”小兰王指着漫天星光,“人死了会变成星星,随极乐天一起,永远守护着草原,对吗?”
“嗯。”蓝杉柔声应道。
“真美啊,”小狼崽神情向往,“你们那么好,一定会是最美最亮的那颗星。”
剩下的话,花河没对蓝杉说,他是受尽诅咒,不入轮回的恶人,永远都不配成为一颗璀璨的星珠。曾经说过陪他一起下地狱的人,现在应该不陪了吧。
“什么说话不算数的小人。”花河撅嘴道,“我小兰王不稀罕你陪着。”
“什么?”蓝杉没懂他在说什么。
“没事。”花河摇摇头,蓝杉也不再追问,静静陪着他。
从此以往,黄泉忘川,深渊业障,又只剩他孤独一人。
他不知道,霍将军在他走后也出了营帐,走到山坡后面,背靠树干藏在树影之下,仰望繁星,遥想曾经。
“珍惜这辈子吧常宁兄,来生还想遇我,怕是难了。”
“我不安慰你,既然要下地狱,就一起吧,我陪着。”
霍渊抚上颈间的项圈,草原天高辽阔,比长安鳞次栉比的街坊不知开阔多少,让人心旷神怡。
他想永远在一起,哪怕一起下地狱也情愿的那个人,现在应该不用他陪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