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 你们凭什么关我!我没犯法!你们这是限制人身自由!”
在进入审讯室的时候,罗欢尖叫道,似乎对黑色的铁座椅和单面玻璃墙十分抗拒。
“罗小姐, 请您冷静些, ”一位女警官见她情绪有点失控, 便拍拍她的肩膀宽慰道, “我们并不是要害您……”
“滚!”罗欢应激似的大声叫嚷, “你也配碰我吗!”
警官被吓了一跳,慌忙缩回手:“不好意思……”
罗欢怒气冲冲,右手高高地扬了起来, 葱指纤细,红色指甲上的碎钻映照着白炽灯的灯光, 一时间有些晃眼。
她平日里毕竟跋扈惯了,根本意识不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也完全不知道该收敛。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腕就被那位警官抓住。
毕竟是训练有素的警官, 一见嫌疑犯有动作,便条件反射性地一手擒住对方的手腕,另一手已经摁上了肩膀。
“哐当!”
罗欢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按到了墙壁上,动弹不得。
“罗小姐, 您这是袭警, 您知道吗?”女警官放开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严肃极了。
罗欢还从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屈辱, 气急了,但又不敢再轻举妄动, 只能狠狠地瞪着她。
队长见状,立刻拉开两人,对那位女警官使眼色道:“行了小于,你先到外边去。”
随后他又对一旁狼狈的罗欢客客气气地说道:“罗小姐,我们需要您做个笔录,请您配合我们的工作。”
见真敢动手的那位警官走了,罗欢便又蛮横了起来,骂道:“你们这是把我当成犯人了吗?你们也不看看自己算是个什么玩意儿?你们知道我丈夫是谁吗?等我丈夫来了,你们统统给我完蛋!”
“……”
队长和其他人默默的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在心底叹了口气。
就在这时,一位警官匆匆走来,对着队长说道:“李队,罗欢的律师来了,说要求见人。”
罗欢当然也听到了,得意地扬起头,仿佛在说:“看吧我就知道”。
队长略一震惊。
竟然来得这么快,看来罗欢孙浩诚他们夫妻俩在内部确实安插了报信人。
没有办法,他们只能让罗欢先和律师单独谈话。
这位律师是孙浩诚专门为罗欢请的,在行业内是出了名的敬业。
事实证明,他确实配得上高额的酬金,好几次如果不是他及时赶到,依照罗欢的性格,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子呢。
这次也是一样。
不知道他对罗欢说了什么,反正约莫半个小时后,律师离开警局,而罗欢也安分了下来,不再大吵大闹地反抗。
但她一点儿信息都不肯透露,问她什么都是笃定自己不知情,或是回答些一看就是律师教她的标准话术,滴水不漏。
即使是在拘留室里,她也依然高傲,似乎笃定了自己很快就会被放出去。
警官送来了饭和茶水,被她全都打翻在了地上。
不仅如此,她还当着警官的面,将新的矿泉水拧开,全部倒在了栏杆外的地板上。
“不是产自瑞士的阿尔卑斯山雪融水,我一口都不会喝。”
她抬着下巴说道。
隔壁拘留室的不良少年吹了声口哨:“酷!我早就想这样跟条子说话了。”
警官警告性地看了他一眼,混混翻了个白眼,把手指伸到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
但混混的崇拜对罗欢似乎很受用,她颇为不屑地抬起下巴,双臂交叉抱在胸前。
“等我丈夫来了,知道你们竟敢这样对我,有你们好果子吃的!”
但她这样的得意没能持续太久。
孙浩诚来了。
但是是被押送着来的。
还戴着和她之前同款的银镯子。
他们从拘留室的走廊里经过的时候,罗欢扒着栏杆化成了一尊雕像,一动不动。
她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她不理解,这一定是假的。
她丈夫可是秋城商界数一数二的大佬,怎么会有人能撼动他?怎么会有人敢动他!
怎么会这样,这不可能!
这,不,可,能!
她紧紧攥着冰凉栏杆。
十多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都能解决,哪怕是一些高官或富商,只要得罪他,就没有好下场。
谁能扳倒孙浩诚?
究竟是谁能做到?
一个名字逐渐从罗欢心底浮现。
任乐祺。
是他吗?
一想起他,罗欢简直快要把牙齿给咬碎。
这个人为什么一直在忤逆他们?
和过去遇到的那些小明星不同,这个任乐祺简直就像是泥地里的野草,不论怎么踩都不会低头,并且还会还你一裤腿的泥巴。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人!
明明他这么渺小,既没有名气,也没有钱,却让她怎么都奈何不了他。
而且还要和她对着干!为什么!
罗欢扒拉着铁栏杆想了半个晚上,扣下了美甲上的八百颗碎钻和亮片都没能想明白。
她怎么就奈何不了那一个区区小糊咖呢?
难道……当时随口说说的话竟然成真了,他真的有后台?
而且那位后台大佬还神龙见首不见尾,从不露面,但非常有权柄?
这样的大佬,会是谁呢?
秋城权力体系里的人,她和丈夫没有不熟络的,没可能是任乐祺的后台。
难道是别的地区的哪位大人物?
不,不可能。
这一区片她丈夫孙浩诚也基本都有交集,能爬到这个地位,基本上这一整个地区权力链上的人物都是打过交道的。
就算是别的地区的大佬,也不可能手伸那么长,伸到秋城来的。
那难道是秋城往上……
是国家级的大佬?
怎么可能?
但她好像曾经在政要的宴会上见过,似乎确实有位大人物是姓任来着……
不会吧?不会吧?
罗欢忽然间觉得两眼一黑,快晕倒了。
这怎么可能……
她已经开始怀疑人生了。
罗欢只觉得全身无力,两手仍然攥着铁栏杆,但腿已经无法再支持身体,半跪坐在了地上。
昂贵的定制长裙垂落散开,与她刚刚倒掉的矿泉水相交融,顿时湿了一大片。
她的头发也在先前的争执中乱了,发髻从头顶歪到了脑后,精心编好的鱼骨辫里散出许多碎发,让她看起来狼狈不堪。
罗欢看着水中自己凌乱的倒影,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个邋里邋遢的人竟然是自己。
她闹脾气似的一把将发绳扯下,胡乱而疯狂地用手指梳起了头发。
但这只能让她显得更加狼狈。
“呜哇——”她把手中的发绳往水中一扔,搅乱了倒影,哭出了声来。
之前哭喊叫骂了那么久,她的嗓子早就干渴得不行,现在一哭,更是阵阵疼痛。
她看着被她先前扔出去的空空如也的矿泉水瓶,突然觉得十分委屈。
她可是影后!身家千万,却要受这样子的苦!
“到底是为什么!”罗欢愤怒地锤在了栏杆上。
坚硬的钢铁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在为她控诉,又像是在控诉她。
“为什么?因为什么您心里不清楚吗?”一个清冷的声音忽然从走廊尽头响起,鞋跟清脆的哒哒声为它伴奏。
“把您送进来的不是别人,也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是您自己做的恶。”
罗欢抬起头,借着拘禁室里不太亮堂灯光看清了来者的脸。
是张菲妍。
她今天穿着一身浅蓝色及膝短裙,柔软的丝绸随着重力自然垂落,映着灯光闪闪发亮,像是流淌着星光的银河。
柔软而轻盈的羽绒外套袖口淡粉色的蝴蝶结又为她增添了几分活泼感。
她俯下身子将一瓶矿泉水递了过去,神情略有些复杂。
二十几岁满是年轻生命力的脸上画着全妆,和罗欢略显疲态的掩不住的法令纹和鱼尾纹对比鲜明。
近几年为了养生,除了这二百五十美刀一瓶的号称“纯净驻颜”的水,别的任何饮品罗欢都不屑喝。
哦,产自波尔多的Romanee Conti红酒除外。
像这样的讲究和要求还有很多,在这么多年和罗欢的相处间,张菲妍不知不觉就全都记住了。
可是该怎么才能忘记呢?她叹了口气。
“是你!”罗欢并没有接过,而是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你背叛了我,贱人,是你!亏我平时对你那么好!白眼狼!”
“是啊,好到让我为了您,为了去诬陷一个无辜的人而去死。”张菲妍苦涩地答道,低垂着脑袋,“欢姐,曾经我是真的把您当成我的亲姐姐的,可是您呢?您把我当成了什么?”
真奇怪,明明她当时是真的真心实意觉得自己应该去死的。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如此幼稚。
也许人生有时候就是这样吧,一时的困顿像是一片树荫,路过它底下时她会迷茫无措,觉得它大到可以笼罩整条人生的道路。
可是当她走过,再回首望去是,会发现它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庞大。
只是因为被它笼罩下,所以才觉得一片漆黑。
值得庆幸的是,那时有人将阳光揉碎从树叶的罅隙间洒了进来,支撑她走过了那段荫蔽的道路。
想到这儿,张菲妍又抬起了头,有了直接与罗欢对视的勇气。
但这个行为在罗欢眼里无异于“翅膀硬了”,一股热血顿时直冲她的脑门。
“你怎么敢!”她厉声质问,“现在只是意外,等我丈夫打点好,等我从这里出去了,你就完蛋了!不仅是你,还有你那蠢蛋弟弟——”
“罗欢,”张菲妍面色平静地打断了她,“我已经把你和孙浩诚这些年作的恶的证据都交给警方了,律师说光是偷税漏税这一项都足够让你面临几十个亿的罚款,还有你污蔑任乐祺的事情,我也全都爆料给媒体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已经没办法再回到原来了,没有片方敢用你这样的失德偶像,就算能补上罚款不坐牢,你也已经是个倾家荡产的穷光蛋了。”
“不可能!”罗欢死死掐着栏杆,尖叫道:“孙浩诚不会让这一切发生的!”
“孙浩诚?”张菲妍轻笑了一声,给罗欢降下了最后一击:“律师说,哪怕从轻判,他也得死刑。”
听到这话,罗欢所有的力气都仿佛被抽干,无力地坐在地上,目光涣散,嘴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我不要变回穷人……不要夺走我的钱……我不要……”
“欢姐,”张菲妍在她面前蹲下,说道:“我曾经也觉得毫无希望,但能活下来就是幸运了,改过自新,好好生活吧。”
罗欢摇摇头,眼里一点光芒都没有了,木木地说道:“你懂什么?”
不容张菲妍说话,她便又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我知道了,是因为那个任乐祺吧?”
“他究竟是什么人?值得你背叛我?”
“他到底有什么背景?竟然能扳倒我们?”
张菲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模样,没有答话。
“告诉我,告诉我!他到底有什么后台!我到底惹到了什么大人物!”罗欢几近歇斯底里地喊道。
“如果您想听实话的话:没有。”张菲妍说道,“他根本没有后台,虽然难以置信,但他确实不过是个平平无奇的练习生而已。”
“我不信,我不信!普通人怎么可以扳倒我们?”
“你还不明白吗?”张菲妍说道,“让你们从高处跌落下来的是你们自己啊。”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只要做了恶,你们就注定了倒台,迟早而已。”
说罢,她转身便离开了。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罗欢依然低着头,死死咬着牙。
她好恨!她好恨!
她好想除掉那个该死的任乐祺!
只要能让他也尝尝她现在的痛苦,不,要让他感受百倍的痛苦,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一个鬼魅般的呓语忽然响起。
罗欢有些惊恐地抬起头,环顾四周,却没见到人。
那个声音离得很近,近的就像是在她耳边呢喃。
忽然间,她的目光被那水中的倒影所吸引。
水里的那张脸根本不属于她,而是……
一张怪物似的脸,瞳孔狭长闪烁着红色的光。
像恶魔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