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没有看清真容,我也知道她是谁,是这些年远在天边却经常能听到的声音。
“浴瑾?”我激动地上前喊出她的名字。
黑暗中我能感受到那张桀骜不驯地脸,她轻哼一声说道:“你这地方还真难找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惊喜地看着那张模糊的脸。
“昨天。”她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怎么,你不打算请我上去坐坐?”
我高兴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会,快上去!”
上楼的路上我几乎蹦蹦跳跳地难掩喜悦之情,她跟在后面发出嘲笑的声音。
打开房间的灯,隐匿在黑暗中那张艳丽的面庞逐渐清晰,她比那个时候更加成熟妩媚,她拿着一款时髦好看的包,与她的气质十分搭配。
她进门后便环视我的屋子然后悠哉地开口说道:“不错嘛,你这个小屋子。”
我拍了拍沙发示意她坐下,转身去厨房沏了壶茶水给她。
“吃饭了没?”
“吃完了,我刚吃完饭局直接就到你这里了。”
我坐在地上抱着腿看着她笑了起来。
“干嘛冲着我痴笑啊。”她白了我一眼,不好意思地将头转向一边继续环视着房子说道:“上次你和我说这房子是租的?”
“恩,对。”大概是刚搬进这里时和她在电话里聊过。
“这几年......过得怎样?”
这些年我和她倒是常联系,但是话题也局限于一些日常分享,从相距千里的距离拉近到眼前面对面,听到她亲口问出的话,刹那间觉得甚是虚幻。
“还好吧,日子就是按部就班过。”
她轻轻点了点头:“感觉你成熟了不少。”
看到她一脸认真的样子我忍俊不禁,反问道:“是吗?你怎么样?怎么突然回国了。”
“回来办个人画展。”
“真的吗?改天我要去欣赏欣赏,虽然我不懂什么艺术。”
“恩,你可以去看看的。”说到这她拿起眼前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
“你家人还好吗?”她继续问道。
“都挺好的。”
“柳老师......她还好吗?”她语气散漫,可我看到了她虚伪面具下的小心翼翼。
“前几个月离婚了,带着一个小女儿,现在怀着一个,要临产了。”
“离婚了还决定生下来吗?”她举在半空中的茶杯停了下来,不解地问道。
“恩,她坚持要生下来。”
“因为什么离婚的?”她眉头微蹙。
“不知道,她从没有说过什么原因,我也只是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据说我表姐夫出轨了。”
“意料之中。”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屋子里的氛围略显尴尬,我们没有继续聊这个严肃的话题,又将话锋转向相对轻松的故事上。
原来她这几年在国外发展的还不错,自身有着极高的天赋再加上她妈妈的帮助更是让她在她的那个圈子混得如鱼得水,她的梦想是希望在世界各个角落举办自己的画展,这次回来待一段时间就会离开。
“你的梦想是什么?”她睁大漂亮的眼睛好奇地问我。
“没什么梦想,混过一天是一天罢了。”
她没有反驳我,也没有长篇大论的说教,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当晚她留在我这里,我们躺在床上谈天说地,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第二天她便匆忙离开忙自己的事业了。
因为是周六,那天我起得很晚,将计划好的一些事情做完,就直奔老房子了,因为爸爸说我好久没有回家了,说想让我回去看他。
阳城不大,我俩距离也并不远,他从没去看过我,而我也很少回家看他,这点上来看,我倒是遗传了他的冷漠。
那天我在菜市场溜达了好一会儿,买了新鲜的蔬菜水果,就打车回了家。
这房子大概半年没有回去过,一进门就有股骚臭味儿。地板上若隐若现着没有清理干净的油渍,衣服裤子随意丢在沙发上,厕所里粘着一层不明物。
他躺在沙发上,见我回家,急忙起身。
“回来啦,姑娘。”他好像瘦了,脸色苍白,像一颗打蔫儿的干枯老草。
“恩,我回来了。”我将买好的东西放在厨房,走向客厅坐在沙发上。
“最近工作怎么样?”
“还行。”
接下来就是无尽的寒暄,我没有兴致和他聊这些就走向厨房给他做饭,他仍然舒适地躺在沙发上。
这厨房的墙壁上铺满了大量的油点儿,碗盘处还时不时有几只蟑螂跑过。
看这情况,也无法在家里就餐了。
“出去吃吧,这里没办法做饭。”
“在家吃吧,我腿行动不方便。”他皱着眉头看着我。
“你腿怎么了?”
“不知道啊,这阵子突然疼。”他看着我做出痛苦的表情,等待着我的关心。
“那你等着吧,我去做饭。”
在厨房忙活了好一会儿,才将菜做好,这些年独立生活,唯一能够拿出手的恐怕就是做菜了。
他一瘸一拐地走向厨房,我们两个正对着对方坐下,他看着一桌子的菜欣慰地笑了:“姑娘大了,知道给我做菜了。”
我只是打开一瓶买来的饮料喝了一口,没有动筷子,在这种脏乱的环境下,满桌佳肴也难以下口。
“我最近朋友的孩子啊,陆续都结婚了。”他吧唧着嘴嚼着食物说道。
“恩,这个年龄了嘛。这两年结婚的不少。”
“你也知道啊,他们都问我你怎么样,有消息了嘛。”
“没有,我不是告诉你了嘛,我现在单身。”我靠在椅背上看着他那张沧桑的脸。
“看你也不急的样子,你也老大不小了,寻摸个好人家吧。”
“你叫我来就是这件事吗?”我不耐烦地问道。
“怎么,你不该来看我吗?我是你爸!”
我没有选择和他争吵,家长很喜欢用伦理道德压制,从呱呱坠地起家长便掌握了这套模式,它便是最坚实的盾,抵得过任何枪林弹雨。
他见我熄了火,继续说道:“你有什么不服气的,工作了翅膀就硬了是吧!人家问我你姑娘结没结婚的时候,我脸都丢没了!还有就是,你总是不来看我,家里成什么样子了?”
“家里什么样子了?像个猪圈一样是我搞得嘛?你自己不会干活吗?”想到这里我就抑制不住心中的怒火提高了声量。
他更是情绪上头,也提高嗓门:“我是你爸,你帮我收拾屋子打扫卫生不应该吗?”
“我告诉过你,去请保姆。妈妈去世后我没用你一分钱,那些钱你怎么不去请保姆?”
听到‘妈妈’,他异常激动,涨红了脸脖子紧绷的老粗,直接将筷子摔在地上,呼吸明显变得急促:“你好意思跟我说那个女人?她怎么对不起我的你知道吗?”
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变过,和他讲东他非要扯西,你的疑问他永远会避开,并将错误指向对方。
他怒吼着,用那粗犷的声音,那我从小习以为常却仍然惊恐的声音。
这时一阵动听的钢琴曲传来,那是我知道的曲子,那些年我几乎每天都会听到的曲子。
爸爸也似乎缓过神来,看来我俩今天的争吵又是明天小区的新闻,我这个不孝女又是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那件事你是很可怜,可你犯不着和我说,我没有对不起过你。”我冷冷地抛下这句话。
“你慢慢吃吧,我走了。”我拿起包离开了他。
好像大部分人都希望自己不会长大,我和他们都相反。小时候家里吵得多凶,我都不得不被牵制在这屋子里,长大后我可以潇洒地离开,我多了一项选择逃避的权力。
楼道里尘封的破旧味儿呛得我直咳嗽,走到楼下沈闻星家时,我站在原地不自觉地看了看。刚刚那钢琴曲应该出自沈闻星吧,今天周末也许不是她的班。
看着那扇老旧的门,尘封的往事呼啸而出,那年的钢琴曲历历在目,只是对于这一次的钢琴曲,没有感恩,只有逃离。
我攥紧了手中的包,准备离开。
还没等我挪动脚步,门缓缓地打开了,沈闻星站在门后,一脸柔情地看着我,刚刚她是在门眼里看到我了吗?
我缓过神来,调整情绪说道:“原来你还在这里住啊。”
“恩,这里住得习惯。”
“恩,今天不上班吗?”
“对。”
“我今天回来看看,这就走了。”我平静地向她道别。
“先别走!”
“怎么?”
“你现在有时间陪我出去散散步吗?就在这个小区就好。”
“对不起。”
我看了看手机:“我还有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