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录取通知书的那段时间,沈闻星总是来找我,大部分都是晚上,外面几乎没有人的时候,她会拉我到小区的某个角落。
我们并肩坐在一个长椅上,她轻轻勾过我的手,嘴角抑制不住地扬起,向我说着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等你的录取通知书寄来,咱们就准备好,去槿城。”
“恩?恩……”
我没有告诉她我最后下的决定,一是因为我不敢面对她,二是因为我不忍心看她失望。
“对了,你报的是槿城的哪个大学?”
“哦……是槿城的财经大学。”我磕磕巴巴地随口说出一个学校。
她听到后便拿起手机,迅速在屏幕上敲打着键盘。
屏幕的光映照在她清秀的脸上,接着她拿起手机冲我开心地摇了摇:“我们大概公交车半个小时的车程哎!”
“是吗?那太好了!”我努力装作开心的样子附和着她。
我的伪装还是逃不过她的眼睛,只是她没有识破我的心虚,而是误以为我还因为家事而落魄。
她柔声安慰道:“一切会好起来的,我们离开后,一切就过去了。”
离开?这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着我的心。是会离开的,只不过我要看着她离开了。
“沈闻星,我们去阳城河边走走吧。”
她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夜空,疑惑地问道:“这么晚了,你确定?”
“怎么?你害怕吗?”
“我当然不怕。”说完,她站起身拉着我走向阳城河方向。
已经是晚上8点,可能是因为夏夜,此时不算寂静。
“还记得我们就是在这条路上逐渐了解彼此的,没想到3年过去了。”一路上,我边走边感慨道。
“是啊,还得谢谢你,多亏你教我骑车。”
“和我无关,没有我你也能学会的。”我摆了摆手说道。
“没有你也能学会,可是对我来说就没有了意义。”
一阵风吹来,吹得我鼻尖发红,原来夏夜的风也如此爱戏弄人。
“你所说的有意义,只是因为你习惯了我,其实没有我,你也会习惯另一种生活。”
“你……什么意思,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她像是察觉到什么,语气突然警惕起来。
我努力假笑,用力挤了挤眼睛,试图用眼眶兜住欲要滴落下的泪水。
“没什么啦,就是突然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经历了离别,觉得没有谁离不开谁,慢慢都会习惯的。”
路灯下的她此时变得弱小温婉,她心疼地望向我:“你会慢慢习惯我一直在你身旁的日子。”
“谢谢你,沈闻星。”
那天,我们围着阳城河走了好多圈,说了好多有意义的或没用的废话。
我们十指相扣,迎着河风,驱赶着萦绕在身边的蚊虫。
“过几天,爸爸让我去奶奶家看看,你如果有时间,陪我去看看吧。”
她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恩”
妈妈走后的那几天,奶奶和叔叔来到家里看望我和爸爸,那时候我思绪混乱,几乎没有正眼瞧过任何人。
奶奶不同于姥姥那般激动,她好似知趣地站在一旁,没有说些安慰我的话,只是偷偷塞了好多钱给我。
高考结束,如今再过一段时间就要步入大学,于情于理都应该去看望奶奶。
那天下午载着我和沈闻星的车停在了奶奶家门前,奶奶早已等在门外,看到沈闻星时也只是表现得热情大方。
只是我告诉她这个人叫沈闻星,是沈叔叔的女儿时,奶奶挂在脸上的阴霾一时难以消散。
“诺诺啊,你怎么带她来了?”她偷偷将我拉来狭小的厨房,两个人挤在一起。
她缓缓地踮起脚尖,奋力向上伸展那僵硬的身躯,小声在我耳边说着,不时挤眉弄眼,手脚并用,生怕独自坐在客厅的沈闻星听到。
“她是我朋友,陪我过来的。”
“朋友?这......”她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站在原地努力调整情绪。
她不喜欢沈闻星,毕竟沈闻星是那件事里的一环,即使沈闻星从始至终都没做什么。
应该说奶奶讨厌那件事里的所有人,除了我和爸爸。
奶奶并没有直接向我表示心中的不快,纵使是亲孙女。从我很小记忆逐渐清晰时,她一直是一副努力让人看起来平易近人的样子。
她不再说什么,转身在冰箱里拿出一大块儿冰镇西瓜,放在板子上挥起菜刀,又将切好的西瓜装在盘子里摆在我空荡的的手里,眼神瞟向客厅中的沈闻星示意我将西瓜端给她。
我小心将盘子端到沈闻星身旁,奶奶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闻星啊,不好意思,刚刚我和诺诺去切西瓜了,让你久等了。”
“没关心的,奶奶。”沈闻星坐在沙发上礼貌地回应着。
接下来便是奶奶对沈闻星的“审讯”,年龄、学习 、生活都问个遍。
“这孩子真的优秀啊,那闻星你大学报考的哪里?”
“报的槿城医科大学。”沈闻星如实回答,说完竟指向我继续说道:“和夏诺报的一个城市。”
听到这里,奶奶放下手中的西瓜将目光转向我:“夏诺?你不是......”
“奶奶!”我突然大声起来,制止她接下来的话。
奶奶似乎被我吓到了,神色疑惑。
我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奶奶,我饿了,去给我俩做饭吧。”
奶奶一边答应一边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努力起身,佝偻着腰走向厨房。
我缓缓将头转向一旁的沈闻星,就像做错事的孩子,不想却又不得不和她对视,装作毫不心虚的样子。
她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盯着我的眼睛追问道:“你刚刚无什么突然那样?”
“我突然饿了,早上没有吃早餐。”
“突然......饿了?”
“恩,突然胃里反了酸水,一阵难受。”说到这里,我还假装捂住胃,营造出不舒服的样子。
不等她继续追问,我先发制人地表示要去一趟卫生间,在寂静的客厅里落荒而逃。
我将卫生间的门紧紧锁住,打开水龙头冲洗自己扭曲的五官。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消瘦,眼神呆滞却慌张,头发凌乱镶嵌在杂乱的脸上。
这是这个月来第一次面对认真看自己,原来我已经是这副样子。
我靠在墙上,心乱如麻,该怎么平静地走出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我不敢面对她,也不敢告诉她我的决定,我无法想象她知道事情后会怎样和她相处。
我知道最后的结局是天各一方,可我希望离别时在她的心里我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而现实将所谓的美好焚烧,纸是包不住火的,现在告诉她,找个机会给她道歉,至少还给彼此留些体面。
我握紧了拳头,鼓起勇气打开门。奶奶还在厨房忙活着,沈闻星站在厨房门口和奶奶搭话。
见我出来,奶奶便冲着沈闻星招呼手:“不用你帮忙,你别客气,快去和诺诺在客厅等着。”
“哎呀,你多陪陪客人呀,带着闻星参观参观我这小房子。”
奶奶家的房子,两室一厅,进门便一览无遗,传统的格局,没有什么参观的兴趣。
只是经过刚刚的尴尬,这似乎是缓解尴尬的最好方法。
我领着她在屋子转了一圈,在最里面的卧室停下。这是奶奶的卧室,干净整洁。床上还摆放着一套针织用品。
“看来你的奶奶手很巧嘛。”沈闻星轻轻拿起一块布匹认真端详起来。只见拿起的瞬间,那块布抖落成一件衣服,准确地说是一件小孩子的衣服。
我认得这件衣服,当时婶婶怀孕时奶奶给未出生的宝宝准备的,这些衣服基本上以深色为主。只是宝宝出生有一段时间了,衣服还摆在这里,甚至加了一些修饰,看起来更加精致。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严肃的声音在我们身后传来,只见奶奶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肩上搭着一块手帕。
“您不是说让我带沈闻星参观吗?”
听到我的话,她收起刚刚的神色。“哦。饭熟了,来吃吧。”她看了看沈闻星,褶皱的脸上再次露出和蔼的笑容。
“奶奶这不是你准备给婶婶孩子的衣服吗?怎么还在这里。”我顺势问出了疑惑。
“害,现在的家长啊都挑剔的很,看不上我这老太太做的衣服。”她无奈地自嘲起来。
那天吃过饭后,我们两个便离开了。出门时外面天已经黑了,6月中旬的夜晚还有几缕风拂过,街上零零散散的人游走。
我们并排走在街道旁的林荫路下,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也许现在和她摊牌是最好的时机?
“沈闻星,我......”
她转过头看我,路旁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她明媚的脸庞。
“怎么了?你好像一直有话想说。”她破有深意地看着我。
和她目光交汇的瞬间所有的话都噎了回去,她似水的目光淹没我的勇气。
“没,没什么。”
我承认我贪恋和她在一起的感觉,内心明明已经知道我们的结局,但还是想把这愧疚的时间拖久一点,每分每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