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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稚很快就适应了一班,这里的同学们不错,至少表面上不错,他的耳边再也没有传来那些恶意的私语,也没有人再围着他,开一些毫无下限的玩笑。

  关醒对闻稚本来就好,现在更是好的没话说,明明不同路,每天还要在校门口等他,恨不得将闻稚时时刻刻纳入他的眼皮底下,唯恐他再收到什么伤害。

  闻稚很感激,但坚持了几天,实在扛不住了。

  他太害怕一直待在关醒身边的鹤禅渡了,即使他无视自己,只同关醒讲话,可闻稚理鹤禅渡近一些,就像是踩在了电网上,得夹着尾巴跑开。

  他一直记得鹤禅渡脸上溅血在漆黑的巷子里警告他的样子,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他的言行只向他表明了一句话,没了关醒,管你死活。

  .......

  关醒的上学邀请最终还是没能坚持几天就被闻稚拒绝了,闻稚说自己最近已经好很多了,可以独自上下学了。

  看着他的状态,关醒实在无法相信。

  不过短短一个寒假的功夫,闻稚原本黑顺的头发变得枯黄,那双黑而晶亮的瞳孔,如今深陷在眼眶中再无光彩,他的骨架叮叮当当的套在空荡的校服里,风一吹就能把他带走,关醒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条,连忙去拽他,却也只拽着他皮包骨头的手腕。

  太可怕了,可怕的让他熟悉。

  他无数次的想起裴希,闻稚和那时候的他何其相似,梦里从坠落在他脚下的声音也变成了咚咚两声闷响。

  于是,他开始尝试寻找楼逍,他问了楼逍身边的很多人,也问了梁舒,拜托梁舒问问三班的班主任,梁舒看着面前这个疲惫眼中却仍然有光的男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给他帮了这个忙。

  但得到的答案都一样,楼逍请了长假,在论坛时间爆发的第二天,他就请了,从那以后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再也没人见过他。

  关醒再也没有任何办法。

  事到如今,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所有,可正应如此他才感到无比的绝望和无奈,他眼睁睁的看着闻稚的变得干瘦、呆滞,他原以为让闻稚待在一班才能保护好他,但是没用。

  一点用也没有。

  而这种无力感,在某个上学日的早晨爆发到了顶峰。

  那一天,关醒和鹤禅渡先一步进入学校,老远间就听见人群的议论声,然后急看见教学楼北侧的表彰栏墙面围了不少人。

  关醒灵敏的从嘈杂的议论声中抓住了闻稚的名字,他慌忙跑过去,挤入人群前面,看见了墙上的内容。

  一瞬间的瞳孔紧缩,下一秒,铺天盖地的怒气直冲天灵盖,关醒全身都开始不自觉的颤抖,眼中满是猩红,是燃烧不仅的怒火。

  那是表彰拦,上期末考试的年纪前十都在里面,闻稚是年纪第7,自然也在其中,和其他同学一样,他的照片也贴在上面,穿着干净的蓝白校服,腼腆羞赧的表情,瞳孔清澈的可以看见里面的镜头。

  如今这张照片上面的玻璃上被写了一串血淋淋的大字:死同性恋 滚出一中!!!

  用红色马克笔写的,用了很大的劲儿,那个“滚”字尤为大,尤为红,红的刺目。

  关醒无心去判断质问是谁写的,他只是在反应过来后,立刻脱下自己的校服,打开水瓶的水浇了上去,然后疯狂擦拭,整个玻璃都被他暴力的动作震的砰砰响。

  擦不掉....怎么办....

  怎么还是擦不掉.....

  怎么这么红啊.....

  怎么这么这么像血啊!

  闻稚怎么办啊?我...我擦不掉啊!!!

  关醒,怎么办?你们怎么办啊?!!!!

  关醒的动作越来越疯狂,他使劲用衣服摩擦着玻璃,神情极度的崩溃,他一点都没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眼泪已经流了一脸。

  有人将关醒拉开,关醒发疯似的着要扑上去,下一秒,一声巨大的的爆裂声响起:“砰!!!”,尾音里则尽是人群的尖叫。

  关醒的动作顿住,双眼的泪水凝固,眼前的一切都放缓了,有大小不一的透明碎片自面前炸开,飞溅、坠落,带着哗啦啦的清脆余响,它们折射人群中惊恐的面容、折射着关醒哭红的眼,也折射着鹤禅渡看着关醒安抚的笑。

  那笑容是带着血腥的,像是为了报复,一枚飞溅而来的玻璃碎片划伤了他的下颌,血线很快顺着他的下巴,滴在了他雪白的校服上。

  他手里还握着石头,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看着关醒。

  双眼更热,关醒一下子就知道他在说什么了。

  他说:“珠珠,别害怕,我保护你....”

  玻璃碎了,那些猩红的字也不见了,关醒的眼泪却停都停不下来,他看着一步之遥的鹤禅渡,很想去抱他,去握紧他的手,但是那种哪紧绷的一线的理智告诉他,在当下,他永远不能。

  他们应该保持着正常男性该有的距离,他们可以搭肩勾背,可以嘴对嘴和彼此的水,但却不可以十指紧扣的牵手,不能两唇相接的亲吻。

  人群渐渐散去,站在的一地碎玻璃前面的只剩下关醒、鹤禅渡,以及闻稚。

  关醒不知道他看见了多少,但闻稚脸上没有一丝伤心、痛苦和害怕,他只是笑着看着关醒,像要用笑容告诉他我没事,我很好,关醒也笑,可眼泪跟着就溢出来。

  他们都是同一类人,他们同病相怜,因此也会落着一样的下场。

  ......

  从那天以后,关醒尽量维持着和往日一样的举止、神态,只是他开始有意识的回避鹤禅渡,不再和他一起吃饭、一起写作业、一起周末去图书馆了,他贴闻稚贴的很紧。

  鹤禅渡开始并没有说什么,只在一次,他伸手去拨关醒搭在眼上的碎发,关醒放大了瞳孔,飞快侧头避开了,上一秒还在继续的话题瞬间就停滞了下来,两人间陷入巨大、空落的沉默。

  鹤禅渡手劲儿很大,像烙铁一样禁锢着他的手腕,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不要躲我。”

  关醒不敢他执拗的眼睛和不爽的神情,他无话可说,他的手机的信箱里至今还躺着那封无名的信,而表扬栏上鹤禅渡的名字就挂在第一的位置上。

  他不敢想象,鹤禅渡着三个无论是写起来还是念起来都带着孤高、矜贵气韵的字被那些污言秽语掩盖时的样子。

  他只知道,他不要,他死都不要看见。

  “我只是....”关醒眼神游弋了很久,才敢注视鹤禅渡:“我只是最近有点累....”

  他无法对着鹤禅渡说出我已经被怀疑性向了,已经被人盯着了,我感到害怕,无比的害怕,害怕的夜夜噩梦,梦中我看见闻稚消失了,你的名字也被涂上了红色的记号笔。

  他知道说出来会是什么结果,鹤禅渡或许能找到那个给自己发信息的人,但那又能怎样,结果就是谣言坐实,因此现在就是最好的解决时机,而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保持距离。

  鹤禅渡幽深的瞳孔包裹着关醒,深邃的五官在光影的错落中显得晦暗不明:“珠珠,我们说过的,彼此不再隐瞒对方。”

  关醒提起一整颗心,故作生气的直视鹤禅渡:“我没有,你爱信不信。”

  他不知道鹤禅渡究竟有没有看穿自己,应该是没有的吧,否则他也不会虽然沉着脸,却动作轻缓慢的揉他的手腕了。

  ......

  自收到短信的那天起,关醒就时常感觉脚底下软绵绵的,像是深陷在一片没有尽头的沼泽里,前进困难、后退也难,只有身体不断的向下陷落。

  他浑浑噩噩,就连梁舒都叫他谈了话,让他不要受这些流言的影响,关醒看着梁舒担忧的神情,知道她最近也是焦头烂额,光是班会就组织了好多场,给他们讲了很多校园实例,像是台湾的玫瑰少年叶永志、刘学洲等等人物事件。

  关醒再三保证自己最近只是有点累,学习学的太晚,才导致精神状态不好,回去之后保证立刻调整作息,梁舒这才信了,让他不要压力太大,不要在意外界声音,高三只剩下一个学习了,得为自己抓紧。

  从梁舒办公室出来,关醒看见了鹤禅渡,两人已经保持距离一段时间了,甚至有好几天一句话也没说过,关醒表面看不出来,心中却难受、煎熬无比。

  他很想鹤禅渡。

  想他说话的声音,想他看自己时专注的眼神,想他勾起饱满的唇,露出酒窝的笑。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不远不近的擦肩而过,鼻尖的气息转瞬即逝。

  可他没有办法,他不想鹤禅渡背上这不是污名的污名。

  没有人能受得了,闻稚被伤的遍体鳞伤,而楼逍更是畏罪潜逃。

  下午的物理实验课结束后,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回教室,只剩下关醒和闻稚在收拾器材,收纳好了,准备锁门离开,转身却见到黑漆漆的门口站了个同样黑漆漆的人影。

  关醒向后退了几步,就见那人影从阴影中慢慢走了出来,是鹤禅渡。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关醒看,眼神晦暗不明。

  闻稚很有眼色的留下一句你们忙,我出去等,就飞快的绕开鹤禅渡,出去的时候还给两人带上了门。

  关醒看着鹤禅渡瞳孔,久违出现了一种小动物式的警觉,后背发毛、耳朵发抖。

  他也绕开了一点,恨不得从鹤禅渡旁边飞过去,却被鹤禅渡长臂一扬,毫不客气的攥住了翅膀,生生按在电教柜上。

  久违的热度和气息毫不客气的侵袭,关醒后背贴着冰冷的柜子,前面,只在自己的身体和鹤禅渡的胸膛前顶了自己的左手。

  右手还被人牢牢攥着。

  关醒根本不是鹤禅渡的对手,他的气息和力量悍然压在关醒身上,关醒顶他顶的左手发痛,可依然能感觉到两人距离在不断缩小。

  他实在太烫了,关醒被他身上的体温烫的脸涨红,只是看一眼鹤禅渡红润的嘴唇,再看一眼他那掀起巨浪的瞳孔,关醒眼睛、头脑都晕。

  下一秒,浪迎头打过来,他湿了全身。

  耳边都是水声,未及,耳廓一阵刺麻的热痛,他听见了塞壬的声音:“珠珠,我找到楼逍了”

  关醒懵懵的看着鹤禅渡,鹤禅渡蹭了蹭关醒的下巴,笑的惑人,舔舐他下巴下的一块肉,低声哄他:“你吻我,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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