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错愕之际, 季琛走了进来,顺手把门关上。
“凑巧。”他说。
林听晚就站在门口,他这么一进来, 距离瞬间拉近, 她的鼻尖差点掠过他的风衣外套。只一秒, 他便越过她,拉开圆桌前的空位坐下。
懵懵地眨了眨眼睛,林听晚扭头, 眼珠慌乱转着。
最后剩下的那个空位显然是留给她的, 一边是林落烟, 另一边就是季琛。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 走过去坐下, 一声不吭,浑身紧绷, 然后装死。
林落烟看了眼季琛, 又看向林听晚, 嘴角的笑毫不掩饰。
这个反应太有意思了,她等了这么久, 最想看的,就是现在这个场面。
在得知林听晚和季琛之间有婚约之后,林落烟就想看看,林听晚知道季琛就是她在庆大校庆看上的那个帅男人之后, 是什么样的反应。
林听晚几分钟前在走廊有多热情, 此刻就有多想死。
校庆偶然撞见、爷爷葬礼给她递手帕、刚才在走廊被她拦着要微信的帅男人, 竟然是她妄想退婚的联姻对象。
救命啊。
她玩乙游都不敢这么梦。
“姐, 帮我拿一张纸呗。”
林落烟一直偏头盯着林听晚,听到她声线不平稳, 拐了七八的音调,莫名觉得好笑。她转头,胳膊肘碰了碰季淮颂:“拿一下纸。”
季淮颂直接把一盒纸拿过来,林落烟抽了两张,递给林听晚。
“你这是什么反应?”
林落烟觉得有趣。
林听晚垂着脑袋,压低声音:“心情复杂的反应,我有点想哭,但又有点想笑。”
她快要控制不了她的表情了,这个嘴角一会儿往上翘,一会儿往下压的。
“烟烟。”
季母含笑的声音传来,林落烟抬头看过去。
季母举手投足间尽显贵气,但并不像是传统的阔太太,她端庄之余,风韵犹存。不需要任何华丽首饰的修饰,浑身上下只有盘起的乌黑长发之间,一只素雅漂亮的发簪。
不得不说,季淮颂的眉眼和她太像了。
季母笑着看她,声线温柔:“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今天总算是见到你了。”
转而开着自己儿子的玩笑,“季淮颂,你小子好大的福气。”
季淮颂散漫地点点头:“是。”
“我这个小儿子,总算是遇到能收拾他的人了。”季母说,“他要是敢惹你不高兴,你跟我说,我给你撑腰。”
季淮颂轻笑,随手把剔好鱼刺的半碗鱼肉放在林落烟手边,揶揄:“听见没?季家有人给你撑腰。”
在长辈面前这么来回,林落烟难得有几分局促,倒也不是紧张,就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
林落烟微微瞪了他一眼,真想捂住他的嘴叫他别说了。
“谢谢阿姨。”林落烟莞尔,“他其实……挺乖的。”
拿筷子的手顿了下,季淮颂低笑一声,有些无奈。
他揶揄她一番,她自然是会揶揄回来的。
“晚晚,你年纪还小,结婚的事咱们不着急,不要有压力。”季母下一句话就跳了个话题。
林听晚上一秒还咬着筷子盯着林落烟和季淮颂笑,这一秒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轮到她了对吗?
苦涩地扯了扯嘴角,林听晚胡乱点头:“我确实不着急,我高中还没毕业呢,也还没有到法定年龄。”
这话落在舅妈耳朵里,就有几分抗拒和不满,舅妈盯着她:“又没让你现在结,只是这事儿定下来而已。”
林听晚嘟囔:“我又没说什么。”
这顿饭吃的还算融洽,至少表面上挺融洽的,除了林听晚如坐针毡,季琛每抬手一次,她的脊背就绷紧一寸。
中途想喝水,拿杯子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她差点把杯子扔出去。
吃完饭,站在餐厅门前,听着舅舅舅妈和季淮颂父母的最后寒暄,林落烟抱着双臂,挨着季淮颂。
她看了看把舅舅舅妈送上车的季琛,又扭头看向身边的林听晚:“你还愣在这儿干什么,不上车回家吗?”
刚刚在包厢里憋了整整两个小时,林听晚这会儿笑容灿烂:“刚刚伯母不是说了嘛,让季琛送我回去。”
林落烟伸手,捏着她的脸颊看了看:“笑得这么开心,不闹着要退婚了?”
林听晚嘿嘿一笑:“我就是突然觉得,这个婚也是可以结一下的。”
哼笑一声,林落烟松手。
她就知道。
“还出国吗?”她问。
“出啊。”林听晚盯着季琛,“我这次还真不是三分钟热度,我考虑过了。死磕高考我磕不出什么水花,但我高一高二和老师同学一起做的项目写的小论文,还有那些活动课题,够我申请学校了,现在就差雅思。”
林落烟点点头:“那我们先走了。”
刚转身,顿了下,又回头看她,小声道,“放假别往我这儿跑了。”
林听晚听出姐姐的弦外之音,比了个“ok”的手势,她当然有别的目标啦。
“心情这么好?”
回去的路上,季淮颂看了眼林落烟,她翘着嘴角,眉眼弯弯。
林落烟捧着手机:“阿姨真的好有意思,我也很喜欢她。”
刚刚在饭桌上就和季母加了微信,季母对她像是相见恨晚的小姐妹,饭桌上聊了会儿珠宝,这会儿更是热火朝天。
其实葬礼那天季母和季父就来过,但她当时无心任何人际关系,也没有太注意,尤其后面还跑出去透气了。
“她让我有空去家里玩。”林落烟偏头看向季淮颂,“说有东西要送给我。”
季淮颂:“看我干什么,我不知道啊。”
林落烟微微眯了眯眼,摆明了不信:“你不知道?”
季淮颂的笑容带着股散漫劲儿,故意否认:“不知道啊。”
末了,他语气随意,“我倒是有东西要给你。”
闻言,林落烟眼睛一亮:“什么?”
“猜猜?”
就知道他不可能直接告诉她答案,总会让她猜,她也乐于玩这种小游戏,每次猜中了莫名会有点小小的成就感。
她思忖几秒,沉吟道:“嗯……首饰?”
季淮颂想了想:“算吧。”
林落烟轻呵一声,佯装警告:“你要是敢送我对家品牌,你完蛋了。”
“我才二十岁。”季淮颂挑眉,笑得又痞又坏,“我没打算只活二十岁。”
林落烟:“你最好是。”
-
今天起得晚,起床之后就去市图书馆了,没有遛狗,所以林落烟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kiki。
kiki精力旺盛,见林落烟回来了,立马拍跑去叼来自己的牵引绳,仰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林落烟,疯狂摇尾巴。
好吧好吧,出去陪它溜达溜达。
林落烟蹲下身,从它的嘴里接过牵引绳,给它穿好衣服,再把牵引绳扣好,刚要起身,感觉到身后一股熟悉的气息倾盖而下。
她正想扭头,就听到季淮颂开口:“别动。”
林落烟乖乖听话,蹲在地上,眨眨眼睛,和kiki四目相对。
感觉到披散的头发被轻轻拢了拢。
他的动作很轻,怕扯到她的头发,弄疼她。
过了会儿。
季淮颂松开手,顺手拨了一下铃铛:“好了。”
听到清脆一声铃铛响,林落烟愣怔一秒,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头上多了一只发簪,将她的长发盘了起来,发簪末端好像是有流苏吊坠,轻轻一碰,便发出铃铛一样清脆的声响。
起身小跑到浴室,林落烟开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左右晃了晃脑袋,发簪的铃铛流苏跟着晃动起来,发出细微但清脆悦耳的声音。
偏头看向靠在门边的季淮颂,她问:“为什么送这个?”
“看你戴过几次,挺好看。”季淮颂走过来,双手撑着洗手台,靠在她脸颊边上,声音放低,“而且,方便。”
林落烟不解:“什么方便?”
季淮颂的气息落在她的颈窝,嗓音发沉:“压不到头发,很方便。”
“……”差点咬到舌尖,林落烟噎了下,凝眸撞上镜子里,季淮颂的眼睛。他的眼神坦然□□,笑容更是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她转过身,抬手扶着他的肩,跟他保持距离,“我要下楼遛kiki。”
“嗯。”视线落在她的脸上,直直往下,季淮颂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晚点再去,现在还早。”
说着,吻落了下来,滑过她的耳垂。
林落烟瑟缩着躲了下:“九点过了,不算早了。”
季淮颂声音发紧,很沉:“一个小时。”
“季淮颂……”
无效的抗议被淹没在吻里。
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这话简直被刻在了季淮颂的骨子里。
半个小时后,林落烟抬手取下发簪,一把拍在床上。
不平稳的气息还没有缓和过来,绯色沾染双颊,热意依旧汹涌泛滥。她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口,中断一切,双眼盛满了幽怨。
季淮颂顿了下:“生气了?”
何止是生气了。
她要羞死了!
本来讨厌被压到头发,每次都会把头发绑起来。铃铛发簪倒是一点都不会压到头发,但每一次……
每一次他用力的时候,铃铛发簪就会发出声响。
清脆、悦耳,带着些许呼之欲出的破碎,在她的耳边叮叮当当。
做一下,响一下。
以至于她十分难得的在这件事上,有了种羞耻感。
“也没有很生气,就是……”
林落烟吞吞吐吐一番,按在发簪上的手收紧,“它能不能不发出声音?”
季淮颂含笑看着她:“大小姐这是不好意思了?”
林落烟不想承认,但又无法否认。
她多多少少有点,就一点,羞耻感。全是这个铃铛声音带来的,没有这个声音她才不会羞耻。
“你拿发绳给我绑头发,别用这个。”林落烟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下次再用,我适应适应。”
她取下发簪时,瀑布般的长发散开,滑过她的肩头,徒增几分诱。
“不绑了。”
季淮颂从她手里拿走发簪,放在床头。
林落烟:“嗯?”
下一瞬,他揽着她的腰,换了位置。
懵了一下,林落烟便跪在了床上。掌心撑着他的腰腹,她垂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等会儿你去遛kiki。”
季淮颂:“好。”
脑海里如同绚烂烟花般升至顶空,一盏昏黄落地灯下,她趴在他身上。遮挡在脸颊的发丝被他抬手别到耳后,她听到他低哑的声音,柔声呢喃。
“圆圆。”
又轻又沉,在她的耳畔回荡。
“嗯?”
“没什么,就叫叫。”
这一刻,林落烟莫名想哭。
很多次,她都在被他坚定地选择,也在被他好好爱着。从很久之前就是了,只是她以前一直没有办法跨越那道坎,所以强迫着不让自己相信。
他做了好多好多,在她看得到的地方,和她看不到的地方。
尤其他早就已经捧着一颗真心朝她走来的时候,她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逃避。
“季淮颂。”林落烟抱着他,“对不起。”
季淮颂伸手,勾着她的下巴,往上抬,垂眼看她,微微凝眸:“背着我往鱼塘里装新鱼了?”
林落烟噎住:“……不是这个。”
“除了这个,你有什么好跟我说对不起的?”
但他刚才的语气分明是玩笑,佯装严肃。
林落烟瘪嘴:“鱼塘早就关掉了,我只是觉得我也有做的不太好的地方。我当初跟你说分手的时候,你应该很难受吧。”
“没什么不好。”季淮颂顺手捏捏她的脸,“我没长嘴,没早点告诉你。而且就我以前那来者不拒的浪子形象,我说我真心喜欢,恋爱脑都不信。”
虽然说的是实话吧,但听他这么维护自己,林落烟还是觉得很开心。
心里甜滋滋的,咕噜咕噜地冒泡。
“有件事儿我一直很好奇。”季淮颂问,“外公为什么给你取个小名,叫‘圆圆’?”
林落烟由着他玩自己的手,解释道:“我的名字和小名,都取自一首边塞诗。”
季淮颂猜测:“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林落烟惊喜,略微支起上身,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这么聪明啊宝贝。”
听见她叫自己宝贝,季淮颂憋不住笑,微微挑了下眉。
她这么支起上身,长发从肩头滑下来,垂在他的胸口,轻轻滑过,泛起细碎的痒。
“我从小几乎是独自长大,生而是孤烟,他希望我做落日。不用做初生的太阳,初生的太阳太累了,做落日就好,多一点光留给自己。”林落烟说,“可能因为原生家庭天生就残缺?所以他还希望我的人生没有什么大的遗憾,希望我毕生足够圆满。”
所以是林落烟。
所以是圆圆。
手指绕着她的头发,季淮颂细细凝视着她:“怎样才算圆满?”
林落烟认真想了想:“对我而言的圆满,大概是能够像Shark那样,成为一名厉害的青年设计师,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设计展吧。”
她抬眸,对上季淮颂的眼睛,“但是,现在对我来说,已经算圆满了。”
在一所很好的大学上学,有自己的事业,有几个交心的好友,还有一个很爱她她也很爱的人。
足够圆满了。 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