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薛书仪的道歉短信, 林落烟刚从局里出来。因为是陌生号码,差点以为是垃圾短信一键删除,瞥见她的名字, 才及时收手。
林落烟觉得稀奇, 又在下一瞬明白了怎么回事。
尽管从齐霏告诉她这件事到现在, 季淮颂没有跟她说半个字,但向砚南知道的事,他很难不知道。
薛书仪这人心高气傲, 不可能这么主动承认错误和道歉, 除非是季淮颂亲自找上门了。
——虽然这条只有几行字的道歉短信看起来极其敷衍。
心情突然就变得奇怪起来。
这种微妙感比当初他在老宅后院长廊给她点烟更甚。
林落烟收好手机, 跟齐霏说今天晚上不去玩了, 转而打车回了家。
坐在kiki的泡沫垫上, 林落烟靠着落地玻璃窗,杵着下巴, 视线耷拉在手机屏幕上。薛书仪的短信她没有回复, 也不想回复。
kiki窝在自己的小沙发里犯困, 屋子里只开了角落一盏落地灯,光线偏暗, 显得整个房子更加静谧。
与窗外灯红酒绿熙熙攘攘的霓虹街道格格不入。
许是她一直没有回复短信,没有摆明态度,薛书仪有点胡思乱想的慌张,在那条道歉短信下端, 又弹出来一条新的短信。
林落烟扫了一眼。
她当然能猜到, 这件事绝非薛书仪一个人做的, 至少在苏浅给她看那段咖啡厅里的视频时, 就已经有迹可循。
小姨现在是觉得外公把婚事这条路堵死了,想推她下悬崖?以为这样就能毁掉她?
可真狠啊。
手机放地上, 林落烟起身,拾起茶几上的烟盒,熟稔的抽出一支,烟尾含在嘴里,用电子点烟器点燃。
清甜的草莓香掠过鼻腔,她放下点烟器,门口响起输入密码的声音。
林落烟微顿,抬眸看过去。
季淮颂背对着门外的白色灯光中,屋内昏暗,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轮廓。撞见这一幕,林落烟有一秒心猿意马。
肩宽腿长,头肩比怎么这么优越?
心底细碎的烦闷和忽而升腾起来的混乱交织在一起。
她直直看他走过来。
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他的脸色不算好。凌厉的冷脸,眉宇间全是戾气,无论怎么感觉都是不善的气息。
想到刚才薛书仪发的短信,林落烟眨了下眼睛:“你把薛书仪怎么了?”
“没怎么。”
季淮颂的声音沉得吓人,也没坐下,就这么垂眸看着她,似乎在仔细观察她脸上的表情,试图看出任何破绽。
林落烟咬着烟尾的爆珠:“干嘛这个眼神看我?”
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深海里的漩涡,能洞悉一切,也能将一切吸纳,漆黑又危险。
感觉到他周遭的气息,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疾风,带着稍许克制,却已经快要将石墙推倒。
不交心的两个人,在长久的互相试探中寻找对方的底线。
一个不想说,一个不想逼问。
季淮颂沉默地看了她半天,确认她是真的没事,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林落烟忽而笑起来:“是我被造黄谣,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抬手,把嘴里的草莓烟递过去,“要不要?”
季淮颂拿走她夹在指间的烟,抵在桌上精巧的烟灰缸里摁灭。
林落烟愣了下,抗议:“诶,浪费啊,我爆珠还没咬完——”
“比起抽烟。”他伸手捧住她的脸,指间插进她的头发,碰到她的耳朵,“我更想和你接吻。”
她口腔里清淡的草莓烟味在唇齿间散开,缠绵与深吻并济。
下唇被他碾磨后轻轻咬了下。
“我为什么不生气?”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答着她刚才的问话,“动的是我的人。”
他扣着她腰的手充满了占有欲,整个人陷落在他的怀抱里。林落烟也会有一刻恍惚,他是真的喜欢她。
昏暗的房间里,太过静谧,所有亲密相触的声音都被放大。
林落烟感受到他掌心的滚烫,抬手勾着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唇:“你说的对,我是你的人。”
在这段关系还没有开始之前,就已经被别人以为是了。
-
第二天一早林落烟就接到了警局的电话,说查到了散布谣言的所有相关人员。
因为薛书仪不是庆大的,没有庆大论坛的账号,她是找了庆大的学生,发了帖子之后就成了后来的样子。
林落烟说不和解,依法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至于薛书仪,她把人约到了咖啡厅,还是上次小姨和薛书仪被苏浅撞见的那家咖啡厅。
玻璃门被重重推开,薛书仪恼羞成怒地把包扔在沙发上:“我都跟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一大早被警察叫去局里,才知道她居然报警了。
坐在靠窗的位置,林落烟放下手机,这才正眼看她:“动动手指敲几个字,就算道歉了?”
薛书仪深吸一口气,把包拿开,在她对面坐下:“要赔偿精神抚慰金,我赔你不就是了吗?”
“精神抚慰金的赔偿只是一码事。”林落烟翘着二郎腿,单手撑着下巴看她,“公开道歉吧,你不是喜欢备受瞩目的感觉吗?”
“以录像的方式,检讨你的错误,公开向我道歉。”
她语气轻缓,声音四平八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合情合理,你说对吗?”
薛书仪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我会死的,我爸妈要是知道——”
“跟我有关系吗?”
林落烟不疾不徐地打断她,“你给我造黄谣的时候,考虑过我?”
指甲嵌进肉里,薛书仪死死地盯着对面人,睚眦欲裂。
林落烟下午还有课,不再和她废话,拿上手机起身:“今天之内我要看到。”
刚从薛书仪旁边走过,便听到她哼笑着说:“你不就是仗着有季淮颂给你撑腰。”
想起这件事,她胸腔里那团火又烧了起来。
季淮颂竟然会为了这个女人来找她麻烦?!
在那么多人面前,把她逼到那个地步!
林落烟慢悠悠的嗯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语气:“是,又怎么样?”
笑了两声,薛书仪气极,咬牙切齿地点着头,拽着包带的手用力到筋骨凸起,恶狠狠道:“行啊,好啊,你总有被他玩腻的时候,希望你到时候记得今天。”
林落烟微扬眉尾:“我记一辈子。”
玻璃门被推开,冷风灌进来,再被隔开。
薛书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焦虑遍布全身。
她爸妈最近不在庆岭,今天一早警察来敲门的时候她都被吓到了。道歉视频一旦发出去,她爸妈肯定会看到的,到时候她就死定了。
慌乱地从包里拿出手机,薛书仪给岳辰打电话,让他过来。
过了好一会儿岳辰才姗姗来迟,脖子上的印记清晰可见。
大白天的,这么欲.火这么旺。
薛书仪越看越烦,怎么谁都比她过得舒服!
听她说完来龙去脉,岳辰点了支烟:“我都说了别招她。”
路过的服务员连忙制止他:“不好意思先生,我们店里禁烟。”
“少管。”啐了一嘴,把看起来年纪很小的服务员吓跑,岳辰也没灭烟。
薛书仪本来就烦,闻到这股烟味更烦:“你他妈能不能不抽?”
干事儿干到一半被她薅过来,还是来受气的,岳辰翻了个白眼,把烟给灭了。
“差不多行了,你别到时候真把自己送进去了。”
他靠在沙发背,劝诫的口吻。
薛书仪咬着下唇,满脸怨气:“那我现在怎么办?”
“按她说的做啊,还能怎么办?”
“靠。”
“咽不下这口气也得咽,我他妈当时不也只能咽下那口气吗?”岳辰说,“别说季家,林落烟要真动用林家搞你,你命都得没。林家就算在走下坡路,瘦死的骆驼那也比马大。”
薛书仪抓狂地拽了拽自己的头发:“烦死了!”
-
下午下课之前,林落烟就看到了薛书仪的道歉视频。视频里的人看起来十分惨淡,也有些焦虑不安。将造谣的前因后果说明之后,跟林落烟道了歉。
上着公共大课的阶梯教室里,凑在一起的脑袋和细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时不时有前排的人转过来偷瞄她。
林落烟只看了一眼,便放下手机,不动声色地听着讲台上的老师讲课。
直到下课,苏浅发起了一通群语音电话。
“知道你在上课我都没敢打扰你。”苏浅说,“薛书仪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我说造黄谣的都该死。”
她在家被关禁闭反思,有点没通网的意思,才看到造谣的事,就已经是落下帷幕的这一刻了。
齐霏那端有敲电脑键盘的声音:“真没想到她这么喜欢季淮颂,这是恨你恨到什么地步了。”
林落烟露出“这很难评”的表情,对着电话那端说:“至少是走火入魔的地步。”
苏浅:“诶?那你小姨呢?这事儿应该有她的份儿吧。”
“啊。”林落烟反应过来,拖着嗓音遗憾地啊了一声,“我忘了问,薛书仪也没说。”
齐霏:“……”
苏浅:“……”
虽然现在没有任何证据,但她心里是有数的。
挂了电话,林落烟给季淮颂打电话,正在通话中。
眉间轻蹙,有几分疑惑。
他怎么比她还忙?
赶上下课的高峰期,林落烟不紧不慢地绕过人多的道路,从商学院穿过去。在距离学生公寓还有几米远的地方,她看到那辆熟悉的大G,正停在她宿舍楼下。
路面虽然宽阔,但这辆车停在路边,也太显眼了。
尤其是驾驶座的车窗是降下来的,车内的人一只胳膊搭在车门,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在打电话。
风吹过来,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开一些,凌厉的眉宇间透着股慵懒劲儿。
路过的人纷纷扭头看他。
林落烟走过去,停在驾驶座车门前,微微弯腰,同他视线相撞。
目光攫着她,季淮颂对电话那端沉沉地嗯了一声,懒洋洋的笑着:“挂了。”
林落烟揶揄道:“小少爷这么忙啊?”
季淮颂不置可否,挑了下眉:“要不要看个好东西?”
林落烟:“什么?”
季淮颂扬了扬下巴,示意她上车。
ipad页面上打开了好几个文件,满页密密麻麻的表格和数据图。刚才那通电话,他是给他哥打的,核对了一些数据和信息。
指尖飞快滑动,把文档页面拉到最上面,林落烟愕然。
这居然是她小姨在东南亚的产业,没有以自己的名字做这些产业,而且钻了不少法律的空子,很有踩红线的可能。
“这些数据……”
林落烟欲言又止。
季淮颂沉声安抚:“放心,正当渠道。”
听他这个意思,林落烟猜测:“你查的?你辅修了计算机?”
不然这些数据是怎么拿到的。造谣的事也是,她还没从警局出来呢,他就已经顺着互联网挖出幕后的人,来给她道歉了。
季淮颂骤然失笑:“你男朋友是超人?又是心理学又是计算机,我忙得过来?”
抿了下唇,林落烟哑然:“我在夸你厉害,爱听不听。”
指尖轻轻敲了敲方向盘,季淮颂含笑看她:“别拐着弯儿啊,直接夸。”
闻言,林落烟还真抱着ipad,侧身朝向他。没有画眼线的眼睛保持着原有的小鹿一样的灵动,纤长的睫毛扑扇,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嘴角上扬时,眼尾也跟着上翘。
“我男朋友好厉害呀。”
轻快的语调搭配因放缓而变得清甜的声音,仿佛一杯盛夏的柠檬气泡水。
迎上她的视线,季淮颂嘴角噙着笑,有点儿被哄到的愉悦感,帮她把安全带扣好,驱车驶离学校。
文件太多,看得林落烟眼花缭乱,随手把ipad放在后座。她看不太懂,但多少明白其中意味。
只不过她是真没想到,季淮颂会为她做这么多事,还是在她开口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偏偏看起来他又没有很过分,点到为止,张弛有度。
这价值发挥得有够淋漓尽致的。
这个季节的天气变化莫测,秋雨来的突然,是淅淅沥沥的小雨。
林落烟一到家就奔着浴室去了。
吹完头发出来,就看到季淮颂坐在沙发上逗kiki玩。她开了盒牛奶坐过去,季淮颂瞥了一眼,轻笑一声。
“笑什么?”林落烟叼着吸管问。
季淮颂:“我以为你的睡前饮料是酒。”
林落烟看了眼手里的牛奶,平缓地眨了下眼睛:“你想喝吗?”
知道她问的是想不想喝酒,季淮颂笑道:“喝了我今晚就走不了了。”
静默半晌,林落烟垂眼看他逗狗,有点走神。
洁白的毛发覆在他的手上,指骨和手腕的银色手链陷在毛发之中。他骨节分明的大掌落在kiki的头顶,手指拨弄着它柔软的耳朵,动作漫不经心。
奇怪,怎么她的耳朵好像要烧起来了?
盯着他那只手,林落烟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脑子里闪过很多东西,尤其是这两天经历的事。
“季淮颂。”
她轻声开口,“你今天想留下来吗?”
拨弄kiki耳朵的手停了下来,季淮颂偏头看她,眸子里含着戏谑的笑:“你想要我留下来?”
林落烟十分坦然地应了一声。
她放下牛奶盒子,一只胳膊搭在沙发上,撑着头,侧身看他:“小学生表现得好都有小红花可以拿,我男朋友不想要奖励吗?”
视线在她唇上停留几秒,缓慢地掠过她的肩颈,又回到她的眼睛,季淮颂意有所指:“你想给我什么奖励?”
气氛在迂回的抛球中升温。
临界的暧昧心照不宣。
林落烟凑过去吻他的唇,指尖从他的颈间滑过,碰到喉结,继续往下。
季淮颂几乎是在她凑过来的瞬间,就伸手覆上她的腰,往自己怀里揽。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颈,从回应她的吻,变为主动掌控。
迎合与掌控在不断的相互对调,仿佛两只狮子,对这场充满情.欲的占有角逐不甘示弱。
林落烟眼尾嫣红,胸腔里卷着的风比窗外刮过的风更加猛烈,季淮颂缱绻的视线从她的脸滑下,眸色暗了暗,喉结滚动一下。
窗外风雨欲来,急促又猛烈,仿佛要将这座城市颠倒,或将行道树连根拔起。
雨点砸在地面,溅起水花。
狂风吹动着外面的高楼,各种声响闯入这方天地。
雨水砸在玻璃上,顺着玻璃往下滑的时候,她被他拽开了。
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来的仓促,停得也仓促。
林落烟怔了下。
屋子里只剩下雨声和呼吸声,她看着他的眼睛,如同窗外的天气一样,风卷残云般深邃,却又似濒临决堤的洪流,带着克制。
她倏然笑出声,手指勾了勾他的下巴。
“这么能忍啊,小少爷?”
季淮颂清楚自己有什么反应,也知道她感觉到了。
他沉着脸,视线从她身上飞快掠过,伸手捡起沙发上一件毯子,扔她身上,直接将她从头到脚盖住。
眼前一片黑暗,林落烟听到他低哑性感的声音带了点情绪。
“没套。”
林落烟笑得肩颤,裹着毯子从他身上下来,屈腿坐在沙发一边,给他空间冷静。
kiki叼着自己的小玩偶过来,窝在他们俩中间,季淮颂抬手,它就往他手心里钻。
林落烟盯着他看,脑子里本就因为刚才的纵情有些空白,这会儿更是肆意出神。
屋子里没有开大灯,室外的灯光从落地窗透射进来。
这一刻她竟然觉得温馨。
好像知道了为什么电视剧里的女主角通常会爱上帮助自己解决所有危险和难题,并且维护自己的男主或者男二了。
在这一刻,她难得真实的矫情,矫情地觉得,他仿佛一道乍现在她晦暗世界里的光,这道光似乎也在刹那间照在她身上。
她突然很贪心,也为此感到害怕。
这道光能不能存在得久一点? 收心了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