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现代言情>你瞒【完结】>第27章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饶念感觉到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几乎快要沉重到无法呼吸。

  她不明白,怎么能有父亲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如此残忍。

  那么多人无辜丧命,他却把所有的责任都一并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可明明他也是受害者。

  所以他才会恐惧这样的暴雨天。

  母亲的离世, 父亲的冷漠与抛弃,都变成了难以跨越的心魔。

  二十年前夜里下过的那场雨,在他心里从未停止过。

  犯错的人一定会被惩罚,但被惩罚的人不应该是他。

  她的声线不自觉发颤, 极力克制着那阵酸涩。

  “霍聿深,不是你的错....”

  所以,不要再怪自己,好不好?

  病房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狂风暴雨的肆虐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拥着她的力道好像在不知不觉中松懈了片刻, 男人泛白的指节微微放松下来, 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下。

  饶念其实还想问,那个杀人凶手是谁,是不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可就算她知道了答案也无济于事, 只会让他更痛苦。

  她只能再靠近他一些, 再靠近一些, 手指钻进他的指缝当中,用十指相扣的姿势握着他的手, 竭力用自己身上的体温温暖他此刻身上的冰寒。

  怎么办呢, 她要怎么样,才能让他轻松一些活着。

  四周光线昏暗,从霍聿深的视角, 他却能清楚地看见她眼尾的湿润, 看清她睫毛上沾染着的盈盈泪花。

  那是因为心疼, 留下的眼泪。

  是为了他。

  而他好像也从未体会过,这种被人怜惜的感觉,并不让他觉得排斥。

  滚烫的,似乎快要烧灼到他心底。

  漆黑一片的环境下,他的呼吸微顿,想要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发丝。

  最后却仍是止住了小心翼翼的动作,重新闭上眼。

  怀里的馨香和温度逐渐驱赶他体内彻骨的寒,饱胀的情绪填满心口的空洞。

  就这样直到窗外的雨声停止,暴雨停歇时,她也渐渐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熟。

  饶念的手腕被男人带上了一样东西,轻柔到她完全没有察觉。

  -

  待她彻底睡熟时,霍聿深来到隔壁空着的病房,卓舜已经在里面坐着等他了,长腿随意地搭在椅子上。

  病房里没人,只有头顶一盏灯光照亮整间房间,卓舜才把鸭舌帽和口罩都摘了,直入主题地开口:“这两天你外公和你妹妹都在,我没敢露面,怕让他们知道我们还在调查这件事。”

  “嗯,我知道。”

  卓舜看着他脸色苍白,关切问:“伤怎么样了?”

  霍聿深的语气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受了点轻伤。

  “没什么事。”

  见他一副不在意的态度,卓舜忍不住叹了一声,“下次别那么莽撞。不管以前怎么样,既然活下来了,就得好好活着。别拿自己的命开玩笑。你不在乎,还有别人在乎呢。你没看见人家姑娘在手术室外面等着的时候哭成什么样。”

  听见最后那句,男人垂在身侧的手背微微收紧,喉结也轻滚了下。

  很快,卓舜正了正神色,严肃开口:“最近这段时间,那群人都在盯着你的动向,你最好暂时和她分开。”

  话音落下,霍聿深眸色一滞,掀起眼皮看向他,漆眸里涌起一片晦色。

  “现在只有你尽可能地远离她,才能最大程度上保护她的身世不被人发现。”

  他抬起眼,声音听不出情绪:“如果找人顶替呢?”

  “是个办法,但撑不过太久。”

  卓舜沉声说,“你和她呆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人发现她的踪迹。”

  “祁文皓最近在英国,因为听说英国有合适的捐献者,他现在就像一匹饿着的狼,嗅着味儿满世界地找,随时都有可能扑上来。祁檀是他抚养长大的,他的手段只会更狠。”

  昏暗的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片刻,卓舜听见男人辨不出情绪的声音响起。

  “我亲自去。”

  卓舜一惊:“你想干什么?”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条缝隙,微弱的光从门外泻进来,笼罩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周围,映衬得看不清此刻的神情。

  “找他。”

  -

  次日上午,饶念睁开眼时,外面的天气已经雨过天晴,阳光明媚。

  她下意识抬手遮挡了一下刺眼的光线,抬起手时,却发现手腕上多了一样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是一条细珠手串,散发着幽幽沉香木的气息,和某人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是什么?

  她又仔细在阳光下端详了片刻,红木珠子在光线下显得更外厚重莹润,品质极佳。

  不知怎的,饶念总觉得这串珠子看起来十分眼熟。

  也可能是这样的手串看起来都比较类似?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饶念抬起头,就看见霍聿深走了进来。

  男人脱下了医院浅蓝色的病号服,换了一身白衬衫,衬衫下摆束进黑西裤里,黑发柔顺地垂在额前,五官深邃立体,除了唇色苍白些,并不能看出明显的病态。

  恢复能力惊人,伪装能力也一样,好像昨晚的一切不曾发生过。

  不会将脆弱的一面暴露给别人,永远端方贵重,高高在上。

  她眨了眨眼睛,举起手腕,好奇地问他:“这是什么?”

  “保平安。”

  “是不是很贵重?”

  他轻描淡写地答:“还好,长辈送的。”

  见那串珠子在她的腕上有些松垮,霍聿深垂下眼,抬手慢条斯理地重新帮她系好。

  他的长指骨节分明,勾缠在红褐色的珠串上,莫名透着几分禁忌感。

  饶念抿了抿唇,脸颊忽而有些发烫,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送给她这个。

  是因为刚经历过枪击吗?

  而且她的直觉告诉他,比起曾经那枚血钻戒指,眼前这条手串的意义好像重大的多。

  指腹轻轻摩挲过她腕间柔软的肌肤,霍聿深沉吟片刻,眼底复杂的情绪被不着痕迹地隐去,忽而出声。

  “下午我让人送你回国。”

  她一怔:“出什么事了?”

  “我下午也会出院,去英国,找琼斯,你见过的。”

  他已经准备好应对集团那些人的推测,需要琼斯的帮助。

  听到霍聿深说要出院,饶念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问:“那你的伤该怎么办?”

  男人低头,安抚地亲了亲她的发顶,放缓了语气轻哄道。

  “没事的,不用担心。”

  而饶念却没有被他就这么哄骗成功,瞬间坐直了身体,急忙出声:“现在才不到一周,怎么能没事?”

  可这句话一出口,剩下的话堵在了喉咙间。

  其实她也明白,他是迫不得已。

  为他目前身体情况来考虑,医生并不建议霍聿深这么短的时间就离院。

  但霍聿深不能不走。

  如果一直在医院里养伤不露面,前几天对外宣称的和琼斯公爵在一起议事的谎言也可能会被拆穿,所以霍聿深必须离开。

  这是他无法逃避的责任。

  这是第一次,饶念希望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这样他至少有充足的时间好好养伤休息。

  而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她还要回去继续准备拍卖会的相关事宜,其他人还在等着她回去。

  他们总不能永远在一起。

  -

  很快,霍聿深安排了专机送她回去,就在下午,他先送她离开。

  饶念上飞机前,不受控制地转过头,看着男人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

  停机坪空旷,蔚蓝通透的天空下,他插兜而立,黑色大衣勾勒出男人挺拔颀长的身型,俊美的轮廓深邃分明,却又让人觉得冷然孤寂。

  呼啸的风吹拂起他的大衣衣摆,好像不论她走多远,回头时都能看到他站在自己身后,让她觉得安心。

  不知道为什么,饶念的心底生出一种奇异的直觉。

  好像今天在这里分开之后,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

  走了几步,饶念的脚步却又忽然停下,她转过身,快步朝着他的方向跑了回去。

  遵从着内心深处的冲动,她踮起脚尖,吻上他的唇角。

  他身体一僵,似乎是没料到她会突然去而复返。

  饶念用唇瓣轻轻贴着他,感受到他微凉的唇上似乎有一处不平,她下意识轻舔了下,试图为他抚平。

  然而下一刻,脸颊被他宽厚的掌心捧住,被男人更深地吻了回来。

  呼啸的风席卷起女人飘扬的长发,鼻尖相抵,缠绵交织,他的呼吸裹挟着她的,用大衣裹住她暴露在外的肌肤,挡住寒风。

  清冽的气息铺天盖地将她笼罩,隔绝掉外界的冷风,耳边只剩下震耳欲聋的心跳。

  他不善言辞,却也在试图用行动告诉她,他也舍不得她。

  空旷的机场停机坪上,他们旁若无人地紧拥在一起,像是世界末日前相拥的恋人。

  男人的眸色漆黑深邃,里面倒映出她的模样,目光紧紧凝望着她。

  他抬手将她的发丝拢回耳后,低声问:“舍不得走?”

  风吹得她眼睛发痒,勾起了她满腹的委屈。

  饶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大概是色令智昏,让她每分每秒都想和他在一起。

  “嗯。”

  温热的掌心轻扣在她的颈后,霍聿深垂眸看着她,喉结不自觉滚动了下。

  他的嗓音沉敛克制,又掺杂着不易察觉的轻哄意味。

  “很快,相信我。”

  他会用最快的速度处理好一切,再回去找她。

  -

  那天分开之后,饶念独自一人回了国。

  在她抵达国内的当天,港城媒体纷纷发布了新的新闻。

  中枪传闻系误会,霍氏集团董事长与英国公爵交好,被邀请前往私人海岛赴皇室私人晚宴,因恶劣天气无法离岛,才致使错过了当场参与并购案签约事宜。

  有英国皇室作证重伤传闻为假,董事会那些起先质疑霍聿深去向的人纷纷开始收敛,自然不敢再公然质疑下去,也不敢继续挑起集团内的两股势力对立。

  知道这一次的危机安然度过,饶念才彻底舒了一口气。

  而后的半个月里,她愈发肯定,男人那天嘴上说的很快,就是为了哄她。

  三周时间转瞬即逝,却始终没有霍聿深归国的消息传来。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电话打不通了。

  或许是跨国的原因,他在用其他的手机号?

  饶念只能这样解释安慰自己。

  他一定是有什么迫不得己的原因,又或是最近太忙,所以才不能主动联系她。

  直到夜深人静,所有人从公司班离开之后,只剩下饶念还坐在办公室里。

  一盏台灯亮着,她还在埋头整理拍卖会计划邀请的宾客名单,圈圈点点,搜罗还有哪些拍品能够被她收入囊中。

  她只能用工作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强迫不让自己每天太多次地想起他的存在。

  可是有些时候,生活里依然会出现某些痕迹。

  比如港城前些日子有一家茶餐厅开业,她和全霏想晚上一起去吃,可去了之后却扑空了,店面因为太火爆而停止接待散客,只接受预约制。

  失落而返的次日下午,她想吃的那些甜点就被专门派人送到了公司里。

  是一个年轻沉稳的保镖,用严肃的口吻传达霍聿深的吩咐。

  “霍先生说,让您少吃甜品,会伤喉咙。”

  饶念吓了一跳,这才发现,霍聿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安排了保镖在公司楼下。

  “霍先生还吩咐,以后都由我护送您上下班,保护您的安全。”

  饶念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本能地察觉到,这应该和霍聿深这些天都没有联系她有关。

  直到夜里,她正准备从公司离开时,负责保护她的那个年轻保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还给她送来一样东西。

  竟然是望远镜。

  就在她不明所以地愣在原地时,保镖把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她,恭敬出声。

  “是霍先生的电话。”

  闻言,饶念目光一亮,可当她真的接过手机之后,一时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微弱的电流声顺着听筒入耳,她不自觉咬了咬唇,就听见电话那头,熟悉的低醇声线从对面响起,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怎么不说话。”

  时隔将近大半个月,措不及防听到他的声音,饶念鼻尖一酸,想质问他为什么这么多天一直消失不见,现在又像没事人一样给她打电话。

  可话问出口时,又只剩下一句。

  “你还在英国吗?”

  男人的声线不自觉柔和下来,只能先避重就轻地解释:“嗯。抱歉,最近工作很忙,暂时还回不去。”

  饶念抿紧唇,眉眼忍不住溢出失落的情绪来,可声音里却不能表露得太过明显。

  “那你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按时换药?还有,你不能过度劳累,不能加班加到太晚,也不能喝酒....”

  听见她藏也藏不住的关切,霍聿深忍不住勾了勾唇。

  “好很多了,不用担心。”

  她还是有些闷闷不乐:“哦...”

  “饶念。”

  他还是字正腔圆地叫她的名字,可这两个字从他的口中念出来,却依旧让人觉得缱绻至极,让饶念的心尖不受控制地微微一缩。

  又听见他问:“东西收到了吗?”

  饶念看了看眼前的望远镜,轻声应:“嗯。”

  “抬头看看。”

  这是饶念第一次用望远镜来看星空。

  看见眼前的震撼,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广袤无垠的宇宙里,漫天细碎的星辰点缀在眼前,淡紫色的星云笼罩成朦胧一团,各种色彩交织在一起,静静散发着柔和的光晕,斑斓而绚烂。

  明明距离那么遥远,却又好像在她的面前触手可及。

  数万英尺外的景象被放大,浩瀚的星空就这样呈现在她的眼前,如此迷人。

  她好像忽然明白,为什么人们会说,宇宙才是最极致的浪漫。

  饶念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神,直到听见男人低沉的声线从听筒里传来,轻轻敲击在耳膜上。

  他低声问:“听说过洛希极限吗?”

  她知道。

  Roche limit.

  天文学中,有一种天文现象,叫作洛希极限。

  因为引力的存在,不同的天体之间得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两个行星因为万有引力而彼此吸引,却又因为洛希极限无法彼此靠近,永远只能间隔着一段距离,遥望对方。

  一旦超过了洛希极限的距离,其中一颗天体便会因为潮汐力的作用而分崩离析,化作宇宙里微小的星尘,逐渐成为另一个行星的一部分。

  因此也有人用它来比喻爱情。

  以粉身碎骨为代价,跨越洛希极限,换一次永恒的拥抱。

  就在这时,突然有烟花绽放的声音响起。

  从拍卖行大楼的窗户向外看去,对岸就是港城的繁华夜景,一艘艘渡轮缓缓在海面驶过,霓虹灯闪烁,光怪陆离。

  饶念呼吸一滞,维多利亚港口的上方,忽然有大朵大朵的烟花绽放开来,映照在她澄亮清澈的眼底。

  心跳也在此刻无法遏制地跳动起来,甚至连带着,眼睛也泛起细微异样的酸涩。

  他是在告诉她,他也很想她。

  比她的想念更甚。

  想念,却不能相见。

  从霍聿深此刻的视角望出去,他处于高楼的会议室内,只能看见外面单调的伦敦眼,缓缓流淌着的泰晤士河,色彩单一。

  看不见璀璨的星空,也看不见漫天绚烂的烟火,整座城市都笼罩着孤独寂寞的色调。

  但她眼中看到的风景是不同的,那就足够了。

  他现在不能去找她,所以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方式哄她开心。

  霍聿深低声开口:“喜欢吗?”

  顿了片刻,电话那头答:“喜欢。”

  听见她难掩雀跃的声音从听筒里传过来,霍聿深低下眸,唇角微不可察地牵起一点弧度。

  同一片夜空下,星体带来的微弱的光芒持续闪耀着。

  要不了多久,等到他解决好一切,他会跨越所谓的洛希极限,以同样自毁的方式。

  回到她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