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期半个月的出差在忙忙碌碌中结束。
回去的前天晚上, 时光收到了叶慎独的消息。
他说:“明天到机场杜叔会去接你。”
自十天前他回去后,几乎没有联系过她,偶尔几次, 也只是寥寥数语。
其实平时也这样,他们很少用微信聊天,连电话都很少打。
但从不影响他掌握关键信息,在必要的时候直接做出决定。
就像这次, 他甚至没问她明早几点的飞机,便直接告知杜叔会去机场接她。
只能说,他是知道的。
从康定认识叶慎独的第一晚起,时光就隐隐感觉到,这个男人习惯发号施令,而且是上行下效不容反驳那种, 将名字中的“独”体现得玲离尽致。
半年多的相处, 他对她算是照顾入微,不吝啬浪漫,不吝啬钱财, 不吝啬风度……只不过, 他内心深处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始终无法窥探。
她已经算是个不轻易交心的人,但跟叶慎独比起来, 着实是小巫见大巫。
这一夜时光暗想, 自己为什么会动心。
是因为那次在餐吧偶遇,他无声无息看她许久的眼神太过深刻?
是除夕雪夜他那句“我来接你”让她防线崩塌?
是他天天月月表现出来的关怀和浪漫让她忘了分寸?
还是说,是躺在他怀里一夜无梦的舒适让她沉溺……
平生第一次, 且还是对一个最不该也最不能的人动情。
实在可笑, 她自嘲。
次日, 一行人去到机场,时光见登机时间还很充足,便去购物中心逛了狂。
“老大,在这里面买东西,死贵死贵的,不合算。”
助理提醒,她当然也知道。之所以只能在机场买,是因为之前一直忙,没时间出去逛。
“买给谁呀?”安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认识您这么久,还没见你主动送过谁东西。”
时光始终沉默,挑了一个蒙古包样式的首饰盒、一套羊脂玉城市杯和一套宝尔汉塔造型的茶具。
付钱的时候,助理不死心又说:“不过这样挺好,您看上去更有烟火气了,像过日子的女人。”
时光反驳,“受两位老人照顾颇多,送点东西不行?”
“可你买了三样。”
“………”话多。
半个小时后,客机冲上云霄。
与来时不同,返程是公司直接包机,客机里没别的乘客,全是公司同事,气氛变得十分活跃。
一行二十来人,有高管,有新人,七嘴八舌地聊别人老公,聊明星八卦,聊化妆品聊,聊人生聊理想。
时光昨晚没睡好,这会儿正戴着眼罩补觉。
本无意倾听,却在快睡着时,听见带队的黄经理说:“你们猜有天早上我在我们住的酒店里碰到谁了?”
“谁?”众人好奇问。
“叶氏集团的实际控股人,叶家二少,叶慎独。”
“真的?“
“真的,那天很早,我是在六楼过道上看见他的,简直难以置信。”
旁边的安安扯了扯时光的衣袖。她醒着,没动。
有人说:“我之前也只是在财报上见过这人的名字,但从没见过真人长什么样。他好像不喜欢在公共场合露面,即便出现,也都是匿名。”
“那可是商界传奇啊,不是人家不露面,是我们这种级别的,压根儿没机会见到。黄经理是怎么认识他的?”
时光转了转眼球,听黄经理说:“前年的事了,因为一个朋友的朋友,有幸见过他两面,但他不认识我。
那天在酒店遇见他,我听上面的人说,他是来参加活动的,可不知为什么又没露面,早早就走了。”
徐丽组织团建那次,姓黄的没去,其余涉事的成员也都被开除了。所以公司上下现在除了知道时光跟叶家大小姐关系很好外,并不知道她还跟叶慎独有关系。
没过多久,又有人说:“弱弱问一句,叶家二少,帅吗?”
“巨帅!巨清冷!人很高,穿得比明星还时髦。”黄经理激动道。
“人间妄想型啊……有钱有势人还帅,结婚了吗?有女朋友了吗?花心吗?”
“婚肯定没结,有没女朋友不知道。”姓黄的说,“花不花心就难说了……我刚才说的那个朋友的朋友,就曾跟过他两个月。”
安安又碰了碰时光,时光面无表情把头转朝窗外,听他们继续喋喋不休。
“经理快说说,这位叶二公子对那女的好吗?”
“好不好不太清楚,”黄经理说,“我也只是在米其林餐厅遇见过他们两次。”
“那,你这位朋友的朋友现在还跟他没?”
黄经理说:“没跟了,前年年底就出局了。”
“那女人到底是谁啊?我们认识不?”
“害,一说大家都认识。原来只是个小网红,算是有点姿色那种。跟了叶家二少后,就借他的关系当上了某著名导演的女主角,然后凭这部电影一炮而红,迅速位居一线。”
“啧,看不出来,银幕面前挺小白的,没想到是这样上位的,有点手段。”
“不简单不简单。”
“前年,网红?一部电影就获奖无数位居一线?我好像知道是谁了。”
“啊,我也知道了。”
“我好像也知道了。”时光在众人你一嘴我一句的声音里轻笑一声,抱紧双臂继续睡觉。
黄经理叹了口气:“我听我那朋友说,出局的时候那女人可伤心了,闹得叶二公子龙颜大怒了才消停的。”
“钱没给够吧?”
她说:“也不是吧,可能动着下情了。我就是觉得,这些富家公子能有什么真心啊。无非就是觉得一时新鲜,玩玩儿罢了。”
一个男同事说:“我倒是觉得,玩就玩儿呗,大不了一起醉生梦死。况且,女方又没吃什么亏,事业有成,名声大噪,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你这大直男。”黄经理说,“要是女方动真格呢?”
“害,这年代,谁把谁当真。”
谁把谁当真……时光在议论声里睡着了,直到飞机落地才醒来。
助理连看她无数次,脸上的表情一波比一波沮丧。
“还没死呢,就哭丧了?”出站口,时光打趣道。
“老大,我是觉得……”
“少操点心大姐,”她暼她一眼,“我你还不了解?”
了解。一个独立的,清醒的,热爱大风和烈酒,也爱孤独和自由的人。
但她好像……在这座大都市里迷了路。
出站口外站满了接机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同事的朋友家人、老公或是男朋友之类。
时光谁都没看,拉着行李箱就往外走。
以上,她都没有。
安安在路边打到出租车,问她要不要回宿舍住几天。
时光正要开口,身后就响起了按号声。
是杜叔。
人多车堵,她空站了片刻,最终还是转身上了那辆迈巴赫。
“少爷出差要晚上才回来,特地让我来接时小姐。”车上,杜叔侧头对她讲。
时光没什么表情地笑笑:“我知道,昨晚他跟我说过。”
回到南苑,一进门就闻到扑鼻花香。
离开半个月,她种的月季全开花了,新的枝丫还在不断扩展。比起之前,边上多了好几个架子。
“这些木桩是少爷新加的。”杜叔说。
时光没接话,上了台阶,进客厅,同正在摆餐具的宋婶颔首一笑。
只有她一人吃饭,菜品依旧很丰富。
“怎么瘦了?”宋婶在一旁心疼地问,“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那些饭菜没婶儿做的好吃。”时光圆滑道。
那厢哭笑不得,“你这孩子,那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不吃呀,瘦了我们阿慎该多心疼。”
他倒是说过会心疼她,可就是不知道是哪种心疼。
吃过饭,时光把买的蒙古包样式的首饰盒和羊脂玉城市杯分别送给宋婶和杜叔。
可能跟性格有关,住进南苑这么久,她对他们一直都是尊重但并没有多热络,突然能收到的礼物,两位老人表示很意外,也很开心。
剩下的那套宝尔汉塔造型的茶具,时光则连包装一起扔进了茶室,那地方并不显眼,不刻意找跟本发现不了。
处理完这些,她才踏步走上二楼。
推开房门,一切如旧,她的东西和他的东西仍旧整整齐齐地摆在里面。
卧室窗户开着,窗帘微荡,清风吹了缕阳光在洁白的双人枕头上,泛着金光。
空站片刻,时光进浴室冲了个热水澡,出来后倒床就睡,醒来已近傍晚。
晚饭她没下去吃,在沙发上坐着闲来无事,便打开手机,搜到白天黄经理讨论的那部电影,然后投屏在电视上,一个人看了起来。
服化道不错,女主打戏不行,全靠撑着,倒是生得水灵灵的,天生一张“妲己”脸,勾人得很。
影片过半,剧情和男女主情感走向双双进入高潮时,时光听见了上楼的声音。
来人穿过走廊,在门前顿了两秒,然后打开门,走了进来。
时光转头,引上叶慎独的目光。
男人的视线在她光着的大腿上掠过,去到她脸上,说:“怎么不下去吃饭?”
听见电影里打斗局面越来越紧张,时光转头继续看电影,淡淡道:“不太想吃。”
叶慎独走过去,在她身旁落坐,抬眸看见屏幕里的女主角时,皱了下眉。
片刻,他轻声问:“想吃什么?我带你出去吃。”
时光侧眸看他:“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
“米其林?”
叶慎独目不转睛盯她一会儿,无奈一笑。
他从茶几上拿遥控器把电视关了,然后抬手揽住她的肩,将人勾到自己怀里,说:
“时光,那些都是过去的人和事,钻这样的牛角尖,不是你的风格。”
时光整个人被他圈住,鼻腔里布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
相视几秒,她挑了挑眉,“你说得很对,那不是我的风格。”
说罢她便翻身跨坐在他腿上,扯掉他的领带,扒拉掉他的领扣,不轻不重一口咬在他喉结上。
叶慎独猛然一顿,哼出声,不由地头往后仰。
时光吻着他一路向上,气息在他唇边缠绕徘徊,目不转睛说:“这才是我的风格。”
叶慎独扣住她细腰的手用力,挑眉倪着她:“这么凶?”
“你才知道?”时光的手伸进衬衫,摸到皮带头的金属,“惹我生气,我是会骂人的。”
“哦?” 他笑笑,五指穿进她的发,迫使她的头微仰,“所以我们时光刚才是在吃醋吗?”
“吃醋?长得又没我好看,我有什么好醋?”时光不以为意,眼角眉梢都是孤冷的傲。
皮带解开。
她的攻击让男人明显一滞,眼神逐渐变色。
过片刻失神后,叶慎独猛然摁住她的手,瞧她目光笔直而深邃。
时光不躲不闪与之相对,靠眼底的倔强和无所谓来掩饰内心的一切澎湃。
仿佛被她手握的冷剑刺中,叶慎独目色一沉,抱着她原地翻身,反客为主将其压/在沙发上。
男人的力道很大,她动惮不得,听见他秋后算账:“怎么他们俩都有礼物,而我没有。”
时光没说话,须臾才应道:“叶先生什么都不缺,会在乎我那点廉价东西吗?”
叶慎独那双黑瞳一动不动,逐渐危险:“时小姐说得很对。”
只听“刷”一身,措不及防,时光轻薄的衬衫睡衣从前面碎开,下一刻,唇被堵住,连呼吸都不能。
他控制住她下巴,舌尖撬开她的齿,在她嘴里肆意横行,吻她的力道持续加大,像要把她撕碎。
时光猛力错开,被他掰过来居高临下倪着。
“别躲。”他说罢,大力按住她的手就要继续。
时光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煞白,感觉腹部一阵疼痛,她下意识躬身,恶狠狠瞪着他:“放手。”
他说:“不放,这么多天,你就一点都不想?”
“你他妈有完没完,我来列假了,你这么用力地摁着,我肚子疼死了,还想什么想?!”时光几乎是吼出来的。
叶慎独慕然一顿,咬牙从沙发上一跃,脚踩在地上,拉她坐起来,又扯了条毯子将她满身风光盖住。
他勉勉强强拉上裤链,连看她好几眼,脸上始终乌云密布。
最终,他轻轻捏起她下巴,字字清晰:“你他妈来列假肚子疼还挑衅我,不要命吗?”
“……”可能真的气着下了,不然他不会说脏话。
时光眨眨眼,吐字也清晰:“我就是故意的。”
“…………”
她一脸淡定从容地说,她就是故意的,故意要挑起他的浴/火,故意让他想,最后却又不能给。
叶慎独难以置信,咬了咬后槽牙,有失风度、有反人设地骂了个“操”,便进卫生间冲凉水澡去了。
时光得逞似的对着他的背影抿抿嘴,还没来得及得意,腹部便传来一阵痉挛,登时直冒冷汗。
痛经要人命。
几分钟后,叶慎独穿着睡袍从卫生间出来,各方面终于恢复如常。
第一次听他骂娘,还真像那么回事。时光忍着剧痛似笑非笑看着他。
男人倪她一眼,走过来,默不作声弯下腰,和毯子一起将她抱起,大步去到卧室,放到床上,拉被子给她盖好。
“很疼?”
声音柔和,不像刚才那般阴冷。
时光有气无力点点头。
他蹙眉:“药物控制可以吗?”
“尽量不要吃药。”她曲着身,嗡声道,“麻烦你让宋婶帮我冲杯红糖水。”
“宋婶出去了,今晚不回来。”
“那算了,我忍忍。”
叶慎独盯她一眼:“我是摆设?”
“你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少爷,会吗?”
说完这话,时光被他狠狠地剜了一眼。
再抬头,男人已经出去,走廊里,是他打电话问宋婶家里有没有红糖的声音。
时光微愣,旋即把脸埋进被子里,心中百转千回,百般不是滋味。
说不上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好像有点……忽悲忽喜。
不多时,叶家二少就端了杯红糖水进来。
虽然冲个红糖水并不难,但时光还是感到意外。
毕竟,这真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一个人。
她坐起来,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试了试,温度刚好,便一口喝完。
“谢谢。”
叶慎独接过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并没答她。
关掉大灯,他躺了上来,薅她入怀,片刻才问:“感觉怎样?”
时光低声道:“好多了。”
他揶揄道:“傻不傻,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也解气,时光冷哼。
很久没听见再说话,她抬头,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最近怎么这么累?还是说,如他之前在川西的时候说的那样。这十年,他没真正好好地休息过一天。
为什么呢?含着金钥匙出生,纵使跟父母的相处方式有问题,但好歹在金山银山里泡着长大的呀,不至于这样吧?
不知不觉,时光也睡着了。
模模糊糊醒来是半夜,房里有烟味儿,她听见叶慎独在外间接电话,声音不大,很淡很平静。
他说:“下个月我生辰,老爷子往年都会请客,今年也不列外。叶言清能做的,无非就是趁这个机会,从乡下把那两人接来,然后当面拆穿我。”
之后又冷笑一声:“没用的,老爷子不放话,叶言清不敢往外传。”
拆穿什么?不敢往外传什么?时光暗想,他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这时不知对方说了什么,叶慎独攸地回道:“没办法,我声音只能这么大,一会儿把人吵醒了,难哄。”
时光在黑夜里睁开眼,谁难哄了?
脚步声响起,叶慎独挂掉电话走进来,轻轻躺上床。
再次面对面落入他有些凉的怀抱,时光屏住呼吸,尽量不动。
谁知男人却轻笑一声,在她头顶缓缓道:“时光,你知道自己装睡有什么特征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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