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七收假, 上班第一天,助理第一眼见到时光就说她好像长胖了。
“不是吧?”她掐掐自己的脸和腰,有点难以置信。
“真的。”助理说, “脸上的肉比以前多了点。”
“但没关系,绝对没有影响到你的美貌,丁点都没有。你以前偏瘦,这样刚好。”她找补道。
时光半信半疑, 很难不怀疑,这是来自于徒弟对师父的吹捧。
“不过老大,有一说一,以前你吃饭不规律,想增点肉比我减肥都难,我这才回去几天, 你竟然就长肉了?”助理歪着椅子靠近, 在她耳边说悄悄话,“只能说明,叶总把您养得太好了。”
“……”
安安年初五回来的, 发现时光的衣裳和设计稿等物件都没了时, 吓得忙给她打电话, 问是不是公寓进过小偷。
那时候时光正在跟宋婶学插花,她拿着电话去到院里, 平静地说:“我搬出来住了。”
助理一时没缓过神, 她又补充道:“在叶慎独这边。”
“谁?”安安惊叫,“叶叶叶慎独?是我听过的传说中的那位吗?跟我们工作室有着山路十八弯的丁点合作关系的那位?”
“嗯。”
“是那晚我说看见他跟你……的那位?”
“……是。”
静默,那头一下没了声音, 很久很久才弱弱地问:“老大, 那……你回不回杭州?”
时光顿了顿, 淡淡道:“我的工作在那里,房子也在那里,自然要回去。”
“那……你跟他,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没接话,因为,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段关系。
也许可以归纳为,比陌生人更熟比朋友更不单纯的关系,说恋人未满都不行,方向不对。
快下班时,时光收到叶慎独发来的消息:“我在你公司对面,一起回去。”
“好,等我十分钟。”时光回。
他原本的计划是让杜叔接送她上下班,或者重新给她招个司机,被她拒绝了。
她有她自己的生活习惯和原则,除了枕边多了个男人,她希望一切尽量照旧,至少……不要变得太离谱。
叶慎独没反对,终究还是依了她。
下班后,时光开着自己的车去到对面,从男人的车身旁边经过时,她放慢车速倪了眼车内。
一晃几个月过去,风水轮流转,轮到她降低车速似笑非笑打量他。
那时候在康定县城,她看见他的第一眼,就像此时此景。只不过,位置相反。
男人单手靠在车窗外,指尖夹着点燃的烟,看见时光放慢车速看他一眼就擦车而过,勾嘴笑笑,熄灭烟发动引擎追了上去。
没出市区前,他一直不急不慢跟在她后面,待出了市区才变道同她并排而行。
窗户都开着,时光侧头说:“比比?”
叶慎独摇头:“不比,怕你输了哭。”
时光:“……你才哭。”
两人各自驾车,默契地并排行驶,谁都没超车,谁也没掉队,吹着开春的风,游刃有余地顺着盘山公路一路向上,最后双双停在了大院儿门口。
时光从车上跳下来,关门时叶慎独也正好下车,相互对望一眼,都没说话。
直到一同进了门,男人才问:“上班第一天感觉怎样?”
“收到公司发的开工红包,所以感觉还可以。”她说。
他顺手关上门,笑了笑:“一个红包就让你开心成这样,发了多少?”
“每人五百。”
“……”
走过庭院,踏上汉白月铺成的台阶,时光看他一眼:“你不明白打工狗对金钱的渴望,尤其是公司发的钱,不要白不要,苍蝇再小也是肉嘛。”
说话间,进了客厅,宋婶刚好摆好饭菜。
见两人同时出现,她笑说:“我跟老杜都吃过了,菜是新抄的,你俩慢慢吃。”
时光礼貌地点点头,放好包换好鞋子才走过去。
不多时叶慎独也跟着过来,见她只盛了小点米饭,皱眉道:“不合胃口?”
她抱着碗抬眸,摇头说:“长胖了,在控制饮食。”
“谁说你胖?”
“我助理。”
“我一会通知你们人事,降她工资。”
“没用,她工资是我发的。”
“那降你的工资。”
“别找事儿,”时光蹬他一眼,“凭什么?”
叶慎独往她碗里添了半勺饭,又夹满菜,才看向她:“凭我旗下的公司艺人是你们工作室最大的客户。”
“……”
他冲她扬扬下巴,又说:“吃吧,吃完这碗就不降,再多吃一碗,考虑给你加工资。”
尽管只是几句拌嘴,时光还是笑了,眉目化开,雨后天晴,盯着他看了好一会。
她感觉这一切如梦幻影,好不真实,却又实实在在发生着。
饭后叶慎独去书房处理工作,她跟着进去,在一旁苦心钻研设计稿。
相安无事互不打扰好半天,男人关掉自己的笔记本走了过来,低头看了看她即将完成的手稿,总结道:“好看,跟谁设计的?”
天色已经黑透,屋内灯光明亮,时光落下最后一笔,才回道:“跟你大姐设计的。”
“叶矜?”叶慎独有些诧异。
“嗯,”她收好纸稿,说,“年前她出面为我撑场子,我欠她份人情。”
男人双手摁在桌上,将她包围在方寸之地,目不转睛道:“那也是我请她出面帮的忙,怎不见你送我什么?”
时光眨眨眼:“那我,也给你设计一件?”
“有劳。”
“……”倒是一点不谦虚。
“有件事,我很好奇。不知当问不当问。”时光说。
叶慎独在她旁边坐下,示意她说。
“你大姐结婚了吗?”她心想,什么样的人能娶到那样的姑娘。
“结了。”他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
“怎么了?”时光轻声问,“是不是我问了什么不该问的?”
他说没有,然后便没了下文,天马行空地说:“我看你好像很喜欢花。”
她如实道:“还挺喜欢。”
叶慎独拉过她的手,握在掌心,“院儿里有的是空地,你若喜欢,可以随便布置。”
时光对上他的眼,欲言又止数次,终是只说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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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才知道那晚叶慎独没告诉她的话是什么。
那是三月末的某天,时光按部就班在公司“搬砖”,没想到叶矜竟然亲自上门来找她要设计稿。
咖啡馆里,时光把稿子给她,女人打开一看,惊奇地说:“你天生是做这块的料。”
“过奖了。”时光莞尔。
她笑说:“你知道吗?打从第一眼见到你开始,我就感觉你跟年轻时候的我太像了。”
“你现在也不老。”时光由衷道。
叶矜无奈笑笑,抬眸时,看见橱窗外有个男人搂着个女人有说有笑地经过。
她的目光定了两秒,竟扔出句:“那个是我老公。”
!
说这话的时候,她语气平缓无任何波动,仿佛此时搂着别的女人逛街的是个陌生人,而不是她老公。
时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刚好看见男人身旁的女人回眸。
“关,欣?”记忆回溯,她记得这张脸。
“你认识她?”叶矜诧异道。
她说:“一面之缘,在川西,她给我做过美甲。”
这缘分,没谁了。当时她问那个老板娘是不是叶慎独的女人,她说不是,阿慎固然很帅,但她有喜欢的人。
静默片刻,时光问:“你不生气吗?”
叶矜没答,慢悠悠掏出包女士烟,问她抽吗?
时光摇头。
对方慢条斯理把烟点上,看着车水马龙的长街,缓缓道:“不生气,因为,我也有我喜欢的人,我们各玩各的。”
见时光手指轻敲着桌面不接话,叶矜又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们明明都有喜欢的人,还要硬绑在一起。”
时光仍旧没有言语,因为她知道是为什么。
后来都是叶矜在自言自语。她说,在这个圈子子里,大多数人都没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婚姻。
女人男人可以随便玩,但那张结婚证的双人照上,一定是某世家、某门第的公子或小姐,对外公布的,也只会是他或者她。
从咖啡馆回公司的路上,时光什么都没想。
该想什么呢?想什么都没意义。
那些遥不可及的人和事,她从不会寄与希望,更不会妄念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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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公司开了个会,时光负责的艺人要拍一个外场时装秀,地点是内蒙古草原,她需要跟队,围期半个月。
下班回到南苑,叶慎独还没回来。
宋婶给她炖了鸡汤,但她没什么胃口,只吃了小点,便去了院儿里。
一个多月前她在院儿里种了月季,花苗是网上卖的,花架是杜叔帮忙搭的。
开春后气温回暖,花苗容易活,有的已经长出枝蔓绕着花架爬了。
时光一一给花浇上水,上楼洗完澡,收好次日出差需带的行李,不知不觉便到了十点过。
她关灯躺在床上,闭眼等着睡意来袭,谁料半个小时后,发现自己仍旧很清醒。
于是她重新开灯,翻身起床去书房找到自己喜欢的《人生海海》,再回到床上。
只要是看书,不出意外,五分钟她保准能睡着。万万没想到,那晚她竟连看了一百多页都没睡着。
十一点过,时光妥协地合上书,瞥了眼手机,并没收到任何消息。
盯着聊天记录上那个名字看了好几秒,她点进去,输了串“你什么时候回来”,一再踌躇,终是没有发出去。
这晚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总感觉一直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并不安稳。
第二天,叶慎独打电话来时,她正在机场过安检。
第一个电话她没空出手来接。
第二次打来时,她坐在候机室,平静地喊了声:“喂?”
“你在哪儿?”男人的声音很沉,带着些许急切。
“在候机室,准备去内蒙古,出差半个月。”时光总结道。
他说:“我现在过来。”
她抬眸看看时间,“来不及了,再有十分钟我该登机了。”
电话那头,叶慎独沉默,片刻,他喊她:“时光。”
“唔?”
又是一阵沉默,他说:“早点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