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没想到时光会在这里, 何家母女具是一惊。
片刻的时间,何忧已经冲了过来,张嘴想说什么, 被后面追上来的何母碰了一下。
母女俩对视一眼,何忧瞪眼怒视时光,没有说话。
这层楼就两个包厢,公司的同事加上那对母女, 大概二十来个人,因为碗的碎裂,和徐丽的那声“组长,您没事儿吧?”,成功把所有目光引向时光。
安安发现时光的状态明显不对,忙走过去挽上她的手臂, 轻声安抚道:“老大, 那是西瓜,没事了,没事了。”
时光暗暗咬着后槽牙, 看着没什么变化, 实则全身如有电过, 麻得她根本动不了。
不论这后来她去过多少地方,有神庇佑, 被佛洗涤, 看尽路人纯净的心灵,做过多少心理建设……到头来,任何偶然的类似, 都能轻而易举催发那道闸门。
——她甩不掉梦魇的诅咒, 忘不了何烨摔得血肉模糊的画面。
全场所有人都在看着, 时光手心是汗,许久,她才机械地暼了眼徐丽,直径从何家母女的面前走过,拿上包就准备回家。
“组长,您看上去脸色惨白……真的什么没事吗?要不先别走。”这么多人,就徐丽一个人发声。
静默片刻,时光倪向她,目光深如枯井:“不然呢?留下来撕烂你的嘴?”
徐丽脸色微变,而后笑了一声:“我好怕啊……这么急着走做什么?不跟你的妈妈和妹妹打声招呼吗?”
“她妈妈和妹妹?她不是杭州人吗?”
同事堆里有几个人开始窃窃私语。
“不,她个人简介上的民族是苗族,应该是西南片区的。”
“啊?见她每天穿得跟像去走戛纳红毯似的,我还以为她有钱得很,原来是装的呀?”
“你这话容易造成地域歧视。不是那个地方怎么怎么,单纯是她这个人,这个人喜欢装,你以为她那些衣服都是大牌吗?才不是,不过是刚好会点穿搭,以次充好罢了。”
“可她妈妈和妹妹看着挺有钱的,也不像外地人呀?”
有人低声说:“她是个私生女。”
“这样啊……难怪要伪装自己。”
“闭上你们的鸟嘴!!!我老大需要装吗?她就是她,独一无二的她,你们少他妈逼逼。”安安大怒,扬声吼道。
那伙人撇撇嘴,东看西看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徐丽则抱着双臂,脸上挂着看好戏的微笑:“组长,打扰到你们一家人团聚了,抱歉。”
还说她这久怎么突然安分了,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时光如一尊没了人气又过分漂亮的雕像,她盯着徐丽和她背后的小姐妹们,神色淡淡,无动于衷。
然而剧情远不止此,这只是个开始。
接下来,何母在众目睽睽下,突然和蔼可亲又慈祥地拉着时光的手,温柔如水地说:“光光,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回家?爸爸妈妈都很想你。”
时光的手在刹那间如被硫酸泼中,辣得她猛然甩开。
“怎么了?”
何母面露心疼,继续去拉她,眼含泪水地说:“我知道你弟弟的死让你很愧疚。你肯定觉得,是你害死他的,是你让他从几十层高的楼上跳下去摔得稀烂、摔得血肉模糊的对吗?”
此话一出,人群一片哗然!!!
“没关系,你害死弟弟是无心之过,只要你肯回家,你爸爸跟我,还有你妹妹,我们大家都会原谅你的。”
这一刻时光像被毒蛇缠住,脸色骤变,她再次甩开那双恶心的手,盯着那张假惺惺的脸,语气暗沉:
“又来这招,侯妍,你他妈不腻我都腻了。”
“时光你有点素质行吗?永远改不了你这野人气息,是你害死了我弟弟,是你!所以你现在凭什么对我妈妈大吼大叫?”何忧终于出声说。
“我没有,”时光强调,“何烨有严重的抑郁症你们比谁都清楚。”
何忧咬牙道:“你没有?他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你的,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导致他连命都不要了!”
时光静静道:“什么都没说。”
“通话时间五分多钟,你说你什么都没说?谁信???时光,你就是个怪物,从你来到我们家那天起,就没安宁过,你跟你那卖屁股的妈一样贱……”
“啪……”一声脆响。
众人惊呼。
何母亦是一惊,捏紧了拳头。
何忧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瞪着这边,说话声颤抖:“你,你敢打我?”
“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打。”时光的眼里透着苍白的冷,继续说,“还记不记得你肋骨是怎么断的?不记得的话,我帮你好好回忆。”
所有人都惊呆了:
“天了,她妈妈跟妹妹不计前嫌对她这么好,她怎么这么没素质。”
“你看她平时的作风就知道了,我行我素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不就是野人的作风吗?”
“光光,有什么话我们回家说,别再这里让外人笑话。”何母第三次来拉时光的手。
这边预先将手躲开,不料,在别人都看不见的刁钻角度,何母蔑视一切地冲她勾嘴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力推了时光一把。
这边防不胜防,轰然朝后倒,正好摔在打碎的餐具上。
一切发生得太快,几乎只是眨眼的功夫。安安惊恐万分,急忙冲了过来。
她看见细碎尖锐的碗渣刺进时光的掌心,很快就见了血。
“天……”姑娘惊愕,就要上去。
何母比她更快,嘴上说着“光光你没事吧”,抬脚移步上前,蹲身下去的时候,她那尖尖的鞋跟正好踩在时光的手背上……
碗渣割开肉彻底镶入掌中,钻心之痛直冲脑门,时光的手抖得像风中落叶,额头上的汗一颗接一颗往下滚。
“很好,我还没去找你,你竟胆敢自己送上门来?你记住,今天只是个开始,以后,有你好果子偿。”何母俯身,在她耳边低声细雨。
时光紧咬着牙,动也不动地盯着她,满眼的嘲讽和冷冽。
这个圈子,无论过去多少年,无论在哪里,总是善良与邪恶并存。
像是被碗渣刺穿的那只手不是她自己的一样,时光呵呵地笑着,清晰地告诉她:“你儿子之所以抑郁,之所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都是因为,有你这样一个恶心的妈,他其实,是你害死的。”
侯妍精致的容颜扭曲了一下,还想发力,下一刻,便被时光猛力一脚踹开。
女人一个踉跄,狼狈地滚得老远。
“妈!”
何忧怒气冲冲,三两步冲过来。
安安伸手去拦,被她大力推开。
人很快来到时光跟前,挥手就要往她脸上打。
流血的缘故,时光嘴唇逐渐发白,反应不及。
对方掌风落下来时,她下意识闭上眼。
但意料中的疼痛并没来到脸上,她睁眼,余光里,是一抹突然闯进视线的黑色衣角。
心跳停了半拍,时光下意识把手藏在身后。
“你信不信,我可以拧碎你这只手。”
男人的声音正常得像闲聊,却带着一股磅礴的怒气,弥漫在楼层里的每个角落,让场上所有人没来由地感到一阵颤栗。
何忧的手在断与不断之间被掌控着,疼得她浑身颤抖。
男人的眼睛明明很漂亮,但此时此刻,它所形成的压迫感,是过往以前,何忧无论是在电影还是现实中都没遇见过的。
这是一种真正的恐惧,她汗毛都竖起来了。
“但我怕弄脏我的手。”
叶慎独说罢,像扔什么脏东西似的将她甩开。
他抬眸扫了眼再场所有人,面色沉如黑云,冷似凛冬。
片刻,他垂看向时光,什么话都没问,只是俯身去抱她。
时光也望着他,没有吭声。
叶慎独这时才看见地上有血,他骤然顿住,视线在她身上游过,没看见伤在哪里,但他摸到了她粘稠的手。
时光抖了一下,他连忙松开。
一时间,他黝黑的瞳孔宛若锋利的剑直扫母女二人,问:“何众的妻女?”
这时侯妍已经站起来了,她整理整理披风,上下打量这边一眼,高傲得话都不想说。
倒是何忧鼓起勇气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剧场找来的群演,蹩脚演技。我爸爸就是何众怎么了,你算老几?”
叶慎独挑着眉,面色如常看向另一边,问:“今晚的局是谁组的?又是谁挑的地儿?”
刚才起哄的人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看了眼徐丽。
徐丽并不认识这人,打量片刻,笑一声:“她们自己的家庭矛盾,跟我有什么关系。再说,你谁啊?”
“会有人告诉你我是谁。”
叶慎独没再逗留,大步出门,下电梯,直奔停车场。
时光感觉他的怀抱比今晚的天气还要寒凉,她抬头看去,男人的嘴抿成一条线,皱着眉,神态严肃得叫人不敢轻易跟他搭话。
叶慎独快速将她放进车里,自己绕到另一边跟着坐了进来。
“杜叔,去医院。”
杜叔老远就看见他家少爷抱着人过来,多年来他们早已形成默契,不用问也知道事情的严峻性,他二话不说,快速将车开了出去。
叶慎独给医院打完电话,才将目光投向时光。
“手给我看看。”他说。
时光怕弄脏他的车,特地把手贴着裤缝。
“不是什么大事,”她勉强笑笑,“回去用酒精洗洗,上点儿药就好了。”
叶慎独目不转睛,盯着她已经发白的唇,躬身过去,不由分说将她的手拿了出来。
捧着她那只红得像被染缸泡过似的手,男人的眼睫颤了几下,那双早就不平静的眸波闪过一抹难以抑制的怒火。
“操——”
“杜叔,再开快点。”
时光第一次听见他骂脏话。
“真没什么事……”
男人一记眼神扫过来,让她别说话。
一个小时前,他给她发消息,她没回。
在商场外停留小半个时辰后,他决定进去看看。
谁知道,看见的会是那样一幕。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遇见任何事,遇见任何对你恶语相向的人,你都可以给我打电话。”
时光木讷地看着他,仍旧沉默,她一直在判断这句话有几分真。
她早已习惯某些人充满恶意的针对,从她出生那天起,就莫名地被侯妍判了刑,甚至连她的族别,她的出生,她的容貌,她的穿着,她的一切都要被拿出来指指点点。
可是,这整件事,她有什么错?
当年何众明知道做不了自己婚姻的主,还要对自家的保姆动情,并空许承诺。
那个蠢女人为他怀胎十月,却在快临盆是目睹了姓何的风光无限迎娶别家千金。
何家扔给蠢女人一点安置费,便草草地将她打发回了老家。
女人回去后独自承受分娩之痛,那时候,说护她护到老的何众又在哪里?
归根结底,男人的承诺究竟算什么?
不说一棍子打死所有人,但要时光轻易就相信谁,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只会血拼到底,不能惧怕更不能退缩。
因为每一场对抗,都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以前她没有打电话给谁的习惯,现在也没有。
去到医院,好几个医生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其实就是几片碗渣刺进手心,就是深了点,就是血流得有点多而已,拔掉上点药就没事了。
小诊所就能搞定,用不着兴师动众找这么多医生的,又不做手术。
这话时光没说出口,突然有点怕叶慎独的那记眼神。
见惯了他冷静自持的样子,发起怒来,还挺吓人。
因为打了麻药,所以医生用钳子拔碎渣时,时光没觉得疼。
一共拔细长锋利的碗渣八片,颗粒状的十多二十粒。
叶慎独在一旁看着,从头到尾目色漆黑,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包扎完,他才问:“需不需要住院观察?”
医生说不用,每天去换药就行,在家小心,千万不能碰水。
出了医院重新坐上车,时光知道是去南苑,便没多此一举再问。
麻药的药效一过,手上的疼痛让她没心思说话,只能靠着椅背,望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叶慎独见状,将她的头轻轻掰过来,不容反驳地靠在他的肩上。
“这样是不是要好过一点?”他问。
她沉默半响,点了点头。
他又说:“麻药是不是过了?”
“嗯。”
“特别疼是吧?”
其实这已经很好了。
时光想起高二的某天晚上,三个打她一个,导致她肩膀被滑了道口子,血流不止。
那晚她一个人走了好久,找到一家没关门的诊所,因为麻药用完了,所以医生没上麻药就跟她缝针。
那股子疼,也是毕生难忘。
好不容易逢好针,等她回到何家时,大门已经关了。
侯妍对她下得有门禁,晚上只要到关门的点她没回去,那么,哪怕只是超过一分钟她都别想再进门。
所以那晚,她发着高烧在门口睡了一宿。
那年的冬天真冷啊……比南北两极还要冷上一百倍。
车子停在南苑的时候时光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感觉身旁的人要来抱她,她立马睁开了眼睛。
“我抱你。”叶慎独保持着躬身的姿势。
“不用了,”她说,“伤手没伤脚。”
她用肩膀借力坐起,从叶慎独微怒的目光里下了车。
一进门,宋婶就着急忙慌迎上来,体贴地扶着她,嘴里不停地念道:“接到老杜的电话,说你被人伤了,可吓死老婆子了。”
“京城脚下,谁敢这么目中无人,阿慎,这事儿你得好好管管。”
叶慎独将时光的包搁在物件摆放区,半边脸埋在光影里,沉如深海。
他说:“我会处理。”
时光被宋婶扶到沙发上坐着,听她说:“我煮了银耳莲子粥,你多少吃点。”
一时的恍惚,时光没说话。
“吃一点。”叶慎独坐在她旁边,不容拒绝道。
她望向他,点了点头。
不过真的毫无胃口,就只吃了一点。
这之后宋婶又给了她个冰袋,说夜里如果觉得手烧,就敷一下,但时间不能太长。
时光还没接,叶慎独先替她接了。
他来牵她好着的那只手,柔声道:“走吧,去房里。”
杜叔和宋婶见状,互看一眼,笑着溜了。
像这种正式的牵手,还是第一次。
时光看了眼被他握着的手,陷入很长很长的沉默。
她在心情烦躁的时候很少会说话,今晚尤其不想说,不是因为不熟。
而是,这种几个人无微不至照顾的画面,于她而言,好比镜花水月。
她一面好奇,一面又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生怕一碰就什么都没有了。
还有就是,叶慎独说的去房里,是去他的房里。
那是她第一次踏足他的纯私人领域。
男人的房间是个套房,外面是客厅,一张茶几,几个简约的小沙发,沙发背后是书架,上面放满着各类书,大多是绝版和珍藏版。
客厅的右手边是卫生间,再往里走,便去到他的卧室。
卧室干净简洁,透着一股十分好闻的淡淡清香。
床单被套是纯棉的,上面摆着两个枕头,床的中间放着一套洗好的女款睡衣。
“我让宋婶新买的,你将就穿一晚。改天我们再去商场,到时候你多挑些自己喜欢的。”叶慎独将脱下来的外套挂在衣架上,不急不慢说道。
“挑来放在哪里?”时光直言。
他回头来看她,“放在这里。”
四目相对,她没接话。
房里暖气十足,时光想把粘血的外套脱掉,手都举起来了,才想起自己穿的是一件紫色套头毛衣,于是她又默不作声把手放下。
叶慎独看在眼里,从善如流走到她跟前,先检查了便她包着纱布的手没有裂开,才从下面轻轻把她的毛衣捞起来。
“抬手。”他平静道。
见时光依言抬手,男人笑了笑:“什么时候都像现在这么听话就好了。”
她暼他一眼:“你的爱好是听话的?”
叶慎独先把毛衣从头部弄出来,然后脱左手,再到右手是,放速度,慢慢地将袖子移出去。
“别偷换概念时光,”他说,“我说你,那就是你,没有拿你跟任何人做对比的意思。”
他继续说:“如果你执意钻牛角尖,那只好理解成你在吃醋。”
“我没有。”时光斩钉截铁。
叶慎独皱了下眉:“不跟病人计较。”
时光言归正传:“今晚的事,你别插手,我能处理。”
“这不可能。”男人坐在小沙发上,拿出烟想抽,想了想又装回去扔在茶几上。
他正色道:“时光,你以为我叶慎独是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他云淡风轻道:“谁让我不痛快,我必让他不痛快,甚至是百倍千倍的不痛快。”
认识这么久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攻击性极强的话。
尽管云淡风轻像在开玩笑。
可时光知道,这不是玩笑,只要他愿意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的。
那一刻,她在他眼里看见了狠。
不知道那天在新都桥的山上,他侧着脸诉说他扳指上的沟壑如何而来时,是不是也是现在这样的神情。
真正的狠,不一定是急赤白脸和大发雷霆,像他这样水平如镜的,往往才最是深藏不露。
时光微顿,问:“如果有一天,我惹你不痛快,你也会百倍千倍让我不痛快吗?”
叶慎独蹙眉对上她的视线,“依据是什么?”
“你上面那句话。”
男人起身站起来,来到她面前,沉默须臾,轻声说:“你叫我怎么舍得,嗯?”
除了墙上古老的挂钟规律的滴答响,房间里再无其他声音。
淫词浪语他倒是会得很,没少对人说吧……
时光从他肆无忌惮的目光里抽离开,风牛马不相及地说句:“我想洗澡。”
“我给你洗。”他直白说。
她看他一眼,不知为何心里一阵烦躁,“我都这样了,你还想做?”
叶慎独略微歪了下头,语气沉了几分:“在你眼里,我这么对你,只是为了想要你?”
时光抬眸对上他逐渐冷下去的眼神,反问:“那还能是为什么呢?”
男人的目光变得晦暗不明,默了一会儿,他凉声道:“你今晚情绪不稳,换个时间再聊这个话题。”
说罢,他转身拿上外衣,大步走出卧室,过客厅,开门,再关门,彻底出去了。
房间里彻底只剩下时光,她自嘲一笑。
说了不较真,现在怎么又较真起来了?
那晚帮时光洗澡的是宋婶,在叶慎独出去没多久,她就进来了。
老人边为她擦头发,边说:“少爷没走,在客房呢。”
时光没说什么,听她又说:“你多体谅。阿慎从小就心思缜密,好多时候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连我都不知道。但他一定是个记恩的人。”
时光看着镜中细心为自己梳头发的老人,说道:“他跟您和杜叔,倒是很亲近。”
“是的,”宋婶说,“说句僭越的话,他算是我跟老杜拉扯大的。”
“小少爷才这么大点的时候,就是我领的。”她用手比了个长度,“五十多公分,还没出月子,一晚上光喂奶粉就要起五六次。从第二个月开始,他白天呼呼大睡,一到晚上就哭,于是我就跟老杜轮流抱着哄,不过好在只是前三个月闹一点,后来一直都很乖。”
“他妈妈没管过吗?”时光问。
老人叹气,“说来奇怪,她对阿慎,亲近不起来。”
“所以,只有你们一直陪着他?”
“才不是嘞。”
宋婶说,叶慎独长到十岁的时候,她跟杜叔就被遣回老家了。
时光问为什么。
她又长长叹出了口气,“老爷太太说,孩子长期跟我们在一起,只会一事无成,送他出国了。”
“十岁,一个人出国?”时光有些惊讶。
“是的。”说到这里,宋婶的眼睛一下就红了,“他哪里一事无成啊,他从小聪明伶俐,十岁就已经会解很多高中生都不会的题了。他们遣散我们……是觉得阿慎跟我们走得太近,而他,恰恰最不需要的,就是与任何人亲近。”
“姥爷认为,那样只会优柔寡断,不利于对他后天意志力的培养。所以……十岁就把他送出国了,而且是,一个人。”
“但阿慎一直没忘记我们,多年后他当上整个集团的总经理,有了说话的权利,便第一时间就把我和老宋接回来了。”
那晚时光睡在叶慎独的床上,一直在想宋婶为什么会跟她讲这些?
或许,是想告诉她,叶慎独的处境,并没看上去这么自由。
泼天富贵和滔天的集团权势,使得他不得不每一步都稳扎稳打、滴水不漏。
但有一点,他不会亏待每一个跟过他的人。
也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翌日,时光才起床下楼,就看见有外人坐在客厅里。
宋婶说,那是叶慎独的私人医生,刚从国外回来。
叶慎独见她走过来,看了一眼,又错开目光,继续看手里的财报。
医生姓秦,细心地为时光处理完伤口后,便告辞离开了。
宋婶把丰盛的早餐放在桌上,也不见人影了。
时光看看碗里的东西,又看看坐在自己对面但始终没有正眼瞧自己的男人,沉默着用勺子吃完半碗香菇瘦肉粥。
直到她吃完早餐,准备打电话请假时,那人才淡淡一句:“给你请了十天的假。”
“哦。”她倪他一眼,问:“你不去上班?”
叶慎独“嗯”了声,又没下文了。
这男人记仇得很。
时光一连吃了几个闭门羹,便识相地闭上嘴。
今日气候不错,她穿着毛拖,裹着昨晚那套纯棉睡衣去到院子里,发现那朱寒梅的花骨朵儿又撑开了些,想着应该离盛开不远了。
百无聊赖,她踮起脚,把鼻子凑过去闻了闻。
清晨的露水,芬芳的花香,感觉还不错。
时光弯了弯唇,回眸时,触到的是叶慎独直勾勾的目光。
“喂。”她站在院里喊他。
男人放下手里的报纸,没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她说。
她说:“我没衣裳。”
他说:“我带你去买。”
“买来放在哪里?”
“放在这里。”
“为什么?”
叶慎独起身从客厅出来,下了台阶,站在她面前时肩膀触到了未开的花朵。
他居高临下看她许久,说:“因为,我想让你搬过来住。”
作者有话说:
七千多字的肥章补偿,诚意满满(我的评论呢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下章打脸仇人???嘻嘻。
注:前文写到何忧坐轮椅,我发现这个点对剧情没什么帮助,于是就改了,她正常,从始至终没断过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