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在半个月后, 回到了杭州那间百来平米但完全属于自己的地方。
她出发自驾318线时还在秋尾巴上，回来已经进入初冬了。
傍晚天上飘着细雨，有些冷。
染着四面八方泥土的越野车不急不慢驶进小区停车场, 在里面时光看见了陆勤的车。
知道她今天回来，他刻意过来等。
车子停稳，时光下车准备搬行李，陆勤已经自顾自打开行李箱帮她搬下来了。
“玩得怎么样？”他笑着说。
陆勤一身板正的黑色西服, 配上他那张独具特色的暖男脸，怎么看都是万千少女的梦中情男。
然而时光的视线却没在他脸上多做停留，淡淡道：“还好。”
她这样的态度好似已经不是第一次，对方并不计较，拧着她的两大个行李箱就往电梯里走。
陆勤不是话多的人，时光更不是, 所以一路无言,
直到电梯通往顶楼，两人走出电梯，时光从他手中接过箱子, 才说了声：“谢谢。”
陆勤微微皱眉, 声音极度柔和：“等了你这么多天, 真的不请我进去坐一下？”
“抱歉，”时光看着他说, “我从不带男人回家。”
说罢她就摁密码进屋了, 留下门外一脸无赖的男人。
不光是今天，从她十多岁叶言清遇见她起，就发现她习惯将每个试图接近她的人隔离在外, 这么多年从没变过。
门内, 时光将行李箱随便一扔, 便拿上睡衣进了洗漱间。
前前后后旅途奔波一个月，路上的那些时日她没觉得累，反倒是跨进房门的那一秒，疲惫得半步路都不想走。
洗完澡她就倒在床上睡了，不知睡了多久，又被一通电话吵醒。
“喂？”她迷迷糊糊接起。
“出来喝酒，地址我发你微信上了。”
大明星林寒的声音。
晚上十一点，时光妆容精致穿着讲究地站在一家名为“满十八”的酒吧包厢里。
里面的人玩得正欢。
一个五音不全的男生正拖着另一个躺在地上的男生，模仿着MV里的画面，从大屏面前一步一步走过，唱着大街小巷耳熟能详的：“自你离开以后，从此就丢了温柔，等待在这雪山路漫长，听寒风呼啸依旧……”
一屋子十来二十个人，有时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她微微朝那些人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说时大美女，哪个去西藏回来不脱层皮，怎么你还这么白？”
林寒穿着一身骚包闪亮的舞台服装，顶着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坐在人群堆里冲她吆喝。
时光没接话，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端起一旁的酒跟他碰杯，旋即一口喝尽。
“啧，怎么了？”林寒问。
“没有，”时光风轻云淡地回，“大晚上叫我来，什么事？”
林寒冲角落里扬扬下巴，告诉她：“介绍个人给你认识，最近刚火的，他的团队再找服装搭配工作室，我叫你过来混个脸熟，这对你以后有帮助。”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时光看见那个男人也看她。
“知道了，谢谢。”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时光跟林寒是大学校友，两人都是艺术生，只是主攻的方向不同。
林寒进圈的时候就让时光也进去，说以她这样的容貌，随便漏个相就能火得稀里糊涂。
时光拒绝了，她不是那块料，也没打算走那条路。
她不喜欢聚光灯，更怕被采访。以当年她那脾气，要真进了娱乐圈，只怕记者提出个稍微尖锐一点的问题，她反手一个大嘴巴子就会跟人家干起来。
“跟我客气。”林寒笑着拐她手臂。
时光也笑笑，丢了颗爆米花在嘴里，想起什么，言道：“回头，给我一搭你的签名照。”
那头瞥她：“这么不客气，旅游把钱花光了？已经沦落到靠卖我签名照过日子了？”
“那我应该卖你裸/照。”这边白他一眼，“答应过你的粉丝，回来帮她要你的签名照。”
“是你发微博上那个藏族小姑娘吗？我还捐了不少钱呢。”
“不是，是她姐姐，你的留守老婆。”
“……”
林寒笑出声，起身说去卫生间了。
他走后没几分钟，刚才他们提到的那个男人就坐了过来。
人身材不错，也很高，脸上没有动过的痕迹，很适合拍古装。
“你好。”为了生意，时光主动跟他打招呼。
“你好。”男人脸上挂着笑，说话的同时，挨着时光的那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这是个很暧昧的动作。
时光瞥到他的举动，瞬间明了，但仍旧从容淡定面不改色。
“时小姐有兴趣玩玩吗？”男人稍稍勾头，离她更近。
时光眯起眼，没有说话。恍惚间，她想起了什么。
这一幕很熟悉，但这一幕又很陌生。
熟悉的是，过去多年，在这种地方跟她搭过讪的人数不甚数。
陌生的是，自从前些时日遇上那样一个人之后，所有的撩拨和邀请，都会令她忍不住在脑海中先进行一番对比。
仿佛见过那张脸、听过用那样的语气说话后，这后来遇到的人都无法入眼了似的。
这对时光来说，不是一件好事。
就在她出神这会儿，男人已经凑近，看样子是准备吻她。
说不上来为什么，时光目色骤然冷下去，然后伸手扒开他的头。
“你找错人了。”她平静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们是错的？别谦虚了时小姐，我知道，你并不排斥这种事。我会对你很温柔的，好不好？”男人语气肯定。
是，过去，时光有过放飞自我的疯狂念头，在遇见姓叶的之前，她也曾尝试过通过这种方式缓解内心的烦躁，可从没到过最后一步。没到最后一步的理由很多，最直接的还是不对口。
说到这里，时光不由地又想起了那张脸。
操，今晚不宜出门。
她推开那个男人，望着他渴望又造作的眼睛，冷声道：“我见过比你更温柔、比你更会撩拨的。”
话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
凌晨十二点过，雨比来的时候更大了，时光裹紧披风在路边用手机的小程序叫代驾。
夜色朦胧，空气是浑浊的也是潮湿的，不似川西，那里的空气总是清晰得让人心旷神怡，那里的太阳总是热烈而温暖。
代驾没过多久就来了，时光坐上去，途径一排排的风景树，听见别家酒吧飘扬而出的歌声，唱的居然是赵雷的《鼓楼》。
我是个沉默不语的
靠着墙壁晒太阳的过客
如果我有些倦意了
就让我在这里，独自醒过……
随便冒出点什么都能想起那段旅途，时光摁着太阳穴，直接笑了。
前面的小哥听罢，赶忙问：“美女，您是不舒服想吐吗？需不需要我靠边停车？”
.
“停车。”
另一坐城市，天上也下着淅淅沥沥的雨。叶慎独坐在后座，对前面开车的司机说。
司机依言把车停在一栋别墅前，回眸望了眼后面。
“杜叔，我想跟你们少爷说几句话，能麻烦您先下去一下吗？”
叶慎独旁边坐着个女人，知书达理温文尔雅的样子，说话也温温柔柔礼礼貌冒的。
“好的楚小姐。”杜叔领命出去了。
车里安静下来，楚楠扭头看着始终目不斜视的男人，柔声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叶慎独微微侧头，半张脸没在阴影里，语气沉静而平缓：“应该的。”
女人想了想，接着说：“很晚了，我爸妈的意思是，你可以在我们家先休息一晚，明天再回去。”
“代我谢谢二老，就不打扰他们休息了。”叶慎独的声音礼貌又疏远。
楚楠先是一顿，而后讲道：“不麻烦的，我们两家早晚都是一家人，等我们订婚……”
“还没定，”叶慎独看着她，话音冷下来，“楚小姐要这么迫不及待吗？”
女人定定望着这张她从小喜欢到大的脸，动了动唇，泥窝浅笑道：“不急的，那你回去路上小心。”
这边静默不语。
这时，楚楠瞥见他车上的零食，目光闪过片刻的黯淡，须臾又面不改色道：“这是从西藏带回来的吗？能送我吗？”
叶慎独的视线落在那包手工糖上，没有接话。
没得到回应，女人脸上溢出一抹尴尬之色，礼貌地道完别，才依依不舍地下车。
杜叔重新回到驾驶位上，也问：“少爷，一回来就参加这种无聊的聚会，累吧？”
杜叔从小看着他长大，平时交流会比较自然。
叶慎独将脑袋靠在头枕上，闭眸小憩，冷笑一声：“是挺无聊的。”
“少爷这次西藏行有没有遇见什么有趣的事，说来让我这把老骨头也乐乐。”杜叔把车开上大路，笑嘻嘻道。
话问出去半天没响应，老管家以为他睡着了，不料半响飘起句淡淡的：“遇见一匹烈马。”
“烈马？”杜叔笑说，“是有多烈？能让少爷您记得。”
这回彻底没声了，管家开始自言自语：“烈马不光只是驯服，还要哄的。”
“买了袋糖，没哄到。”
黑黝黝的车里，他家少爷突然又说话了。
管家哈哈笑起来：“这肯定哄不到嘛，马儿怎么会吃糖呢？少爷把它运回来了吗？我倒是想看看。”
叶慎独睁开眼，在车里点了支烟，又摁下车窗让空气流动，才不急不慢道：
“她是广阔天地间最自由的风，可以风餐露宿，可以四处流浪，可以肆意挥洒，但，不接受圈养。”
“……”
管家快被绕晕了，好一会儿，他才明白自己跟他家少爷说的不是一回事。
原来是此马非彼马。
“你们想看吗？”叶慎独云里雾里地说罢，默默吸了一口烟。
管家战略性咳嗽两声：“这么说的话，那，你……还找到得到人家吗？”
男人娴熟地将烟雾从鼻子里呼出来，笑了笑，没接话。
.
不知是不是回到了熟悉地方的原因，好多画面一直在脑中反复闪现，这一晚时光睡得很不好。
应该说离开色达后她就没睡好过，只是昨晚尤其，大脑是清醒的，快天亮了才眯着，却又没过多久猛然睁开眼睛。
助理安安吓一跳，时光也被惊了一头。
对方手拿鸡毛掸子，在打扫房间。
“老大，您醒了？”她笑嘻嘻来到她床边，“我摁了好久的门铃，以为你不在，所以才进来的。进来后发现你睡着，闲着也是闲着，就打扫一下卫生。”
之前她发朋友圈吐槽她黑心，想必是怕她记仇，所以无事献殷勤来了。
时光暼她一眼，没计较，翻身起床。
洗漱好又换上衣裳她准备去公司报到，却又在这时被助理拦住。
她说：“Lise姐说你不用去公司了。”
这边顿住：“开除我？”
“怎么可能，公司不能没有你的！是Lisa姐安排你去北京出差，详细的工作流程已经发在你微信上了。”
一回来就出差，打工人的苦日子。
时光只好放下手提包，转身去把助理刚收好的行李箱打开，重新从衣柜里挑了些衣裳放进去。
“老大，以你换衣服的速度，你就是全部搬过去也不够。”安安像只阿飘一样从外面探头进来。
时光皱眉望去，听她说：“你出差的时间是，一年。”
“……”
作者有话说：
《鼓楼》，第三章开头，时光遇见叶慎独的前几分钟，酒馆里放的就是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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