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房间内, 浅川璃宽正整理着东西,行李箱打开在一边,他伸手叠着衣服, 一件一件摆好在里面——有他的, 也有阿纲的。
想了想,他把那枚胸针也一并放了进去, 刚换上的风衣前便毫无装饰了。
葬礼已经完成,准备回去横滨了, 接下去还要熬过一个庆功宴, 再去查一查各地的烟花大会举办时间, 然后带着阿纲一起去看。
如此算下来,还得有小半个月的时间呢,系统回去上位时空处理其他的事情了,浅川璃宽想着再见到得拜托它申请个假期了。
刺啦一声,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走到楼下, 小客厅里好像很热闹, 他刚一进去,安藤利佳便转过身来, 挥着手上的一张海报对他说:“幸运之至!被我们赶上了!”
浅川璃宽走到阿纲身边,轻声问了句到底怎么了,对方朝他颇有些无奈地一笑:“计划又有变了。”
海报被拍在桌子上, 花里胡哨的一张, 浅川璃宽弯下腰去仔细看, 才发现那些色彩居然是“绽开的烟花”。
“就在上游的那座铁桥那边, 小型的一个烟花展, 明晚就是!”安藤利佳双手合十, “伟大的十代目已经允许了, 容我深深感动一下,好弟弟!”
沢田纲吉摆摆手:“倒也没有那么伟大,只是看完之后要立即启程回横滨,那边的事情也已经定下了。”
“好嘞!”安藤利佳敬了个礼,随后跑出去找其他人。
浅川璃宽用手在海报上摸了摸,看着那些美术字体,问了句“是指庆功宴的事情吗?”
“对,安排在两天之后,你和我一起去吧——”说着话的人突然一皱眉,“怎么不戴上那枚胸针了?”
于是浅川璃宽转过身来和人面对面,伸手过去理一理对方的领子,按着预设的回答直接说了句:“等回去意大利了再戴上。”
这当然是句谎话,但因为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说的时候居然也没有卡带,反倒情真意切的样子。
沢田纲吉只说了句“行吧”,也并不去怀疑什么,从他这个角度看下去,恰好能瞧见矮上一个脑袋的人头顶正中的小发旋,他觉得挺可爱,伸手去揉一揉,把头发都搓得乱起来。
以往都会喊停的,但今天没有,还是纲吉自己惊讶地停了下来,小心地俯下身去看人,担心不会是自己哪里得罪到人了吧,被“不喜欢了”。
但浅川璃宽神色如常,唯一的反应是伸出手捏了把对面人的脸,淡淡说了句“下不为例”。
突然有点「哥哥」的样子了。
此时的沢田纲吉只觉得也不错,不能忘了对方还是自己的长辈呢——但「下克上」确实是传统文化,突如其来的“哥哥感”也挺好啊。
浅川璃宽用杯子压住了那张海报,走到门前的时候,听到后面的人跟上来喊着他“璃宽哥”,笑意盈盈地,他也不知道怎么了,嗯了声。
让摸头,只是因为前一秒说了慌,心里还是愧疚罢了。
两个人之间,彼此的心思似乎都开始逐渐模糊起来。
下午,小林美都说要走了,研究所那边催过来,实在要回去了,大家都过来送人,利佳抱着对方,垮着脸又想哭的样子。
“日本就那么大点地方,想我了就过来找我啊,你上司还是不批假——”小林美都朝后面的人挥了挥拳头。
沢田纲吉只是无奈微笑。
“对了璃宽,和小孩们倒是都说过了,但只有你还不知道吧,我现在当牛做马的地方。”小林美都招招手让人过来,从衣服掏着东西。
名片被掏出来,随后递出去。
浅川璃宽应着声接过来,硬纸卡片的边角还会割手,他低头去看,上面写有名字、单位、地址等信息。
「小林美都
横滨异能开发研究所
器械研究部」
也在横滨,好像是种什么注定。
“知道地址了吧,可以过来找我,打一个电话就能把我约出来,反正我也不想上班。”
小林美都挥着手,向众人告别。
往回走的时候,浅川璃宽问利佳,怎么没看到太田先生,后者噗嗤一笑,告诉他人家已经在早上离开了。
“这么……”急的嘛。
浅川璃宽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只觉得比起自己来,怎么这些人个个都更像NPC啊,说完信息就跑。
一种自我思维在诞生,浅川璃宽猜想:哈!不会他其实根本不是个NPC吧!
胸口处隐隐有热源散发起来,他想低头撑开领子去看,左手却被牵住了,一抬头,阿纲在问他要不要去附近的市区买点东西,比如看烟花时的零食。
“好啊!”
这一句话说得尤其带有感情。
.
第二日午后,一切准备就绪。
系统也来了,绕在周围说:啊啦啊啦,又要完成一个任务了啊。
关于“小假期”的申请已经提交上去了,两个工作日之后就能批下来——系统是这么说的。
晚间无凉意,现在已经要正式入夏了,各地的烟火大会也陆续开始。
上游的铁桥边,包括斜坡草地上已经聚集了好些人,浅川璃宽他们因为地理位置近,下午就占好了位置,暮色暗沉下来,周围是各种人声,桥上来往着车辆,主持人的扩音话筒不知道为什么在滋滋响着杂音。
浅川璃宽伸了个大懒腰。
“真是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一天,能和璃宽哥坐在一起看烟花。”沢田纲吉坐在一边,转过来笑着说,两手圈在膝盖上,又忽然叹了口气,“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弥补上遗……”
嘴巴被捂住了,暂时说不出话。
沢田纲吉睁着眼睛看人,虽然不解,但也就这么任由对方捂着,浅川璃宽皱着眉,摇了摇头。
不要说出任务的“关键词”。
这样的话,可以稍微延缓一点任务的完成进度吧。
但是第一声烟花绽放的时候,系统的进度提示声还是响了起来,正式告知这一个任务全部完成。
绚烂的光影模糊在脸上,分别明暗,并没有特别的感受了,和第一次任务完成时相比的话,浅川璃宽只是深吸了口气,遥看着对岸燃上天际的烟火,开合嘴唇说了句话。
“什么?太吵了我没听清。”沢田纲吉凑过来,趁着大好机会将脑袋搁在了对方的肩膀上,让人再重复一遍。
于是浅川璃宽转过头去,呼吸正好流动在肩上那颗小刺猬脑袋的耳廓边,他重复一遍,用自己想说的话:
“不管怎么样,想见我的话可以来找我。”
有些莫名其妙,但沢田纲吉以为是指自己忙工作的时候可以去找他,点点头应了下来。
是一个新的承诺,这回是来自NPC。
小型烟花展持续的时间并不长,车子已经等在桥那边了,倒数几发还未完全燃放完毕的时候,沢田纲吉便带着一左一右的两个人,低声说着“不好意思借过一下”,从最前沿的观赏最佳地退了出来,回到了桥边。
奈奈妈妈留下来陪着安藤太太,两个人再一起收拾一下小楼,其余的三个年轻人则都要回去“工作岗位”了。
小行李箱和一些物件都提前装好在了车上,浅川璃宽坐到副驾驶的位置,将原本放着的录音机提起来,稳当地摆在了自己的腿上。
风衣的口袋里装有一对有线耳机,车子已经驶上了桥面,这里也能看到还在不断落下点点火星的上一束花火,浅川璃宽将耳机插在了音频接口上。
“之前去市区那时候买的旧磁带嘛?”沢田纲吉开着车,余光看到了,顺便问一句。
“对。”浅川璃宽依旧是面不改色地说着谎话,里面并不是之前去大阪买零食的时候淘的那几盘音乐磁带,是老太太留的那一盘。
后座传来嚼薯片的动静,安藤利佳一个人占了后面的所有座,舒适地靠着吃零食,听了两人的话插了句:“真是没想到,璃宽哥还有听老式音乐磁带的兴趣呢。”
耳机塞入,浅川璃宽笑了笑:“我也不知道,最近刚发现的。”
他对“自己”的了解确实不多,不过从此刻开始,会逐渐增加的。
车上的窗户都关着,驶过这一侧的大桥,河岸那边的烟花便开始被一幢幢的公寓楼挡住了,只能银月听到些许燃炸的响声。
磁带开始转动。
前面一段还有些杂音,凳子移来移去有些刺耳,浅川璃宽皱眉听着,又想到这是老太太在不熟练地录东西给他听,觉得有些可爱,笑了起来。
十几秒之后,才开始有声音,忽远忽近地,最终定在了一个合适的距离。
音量有些小,浅川璃宽按键上调。
沢田纲吉在驾驶座上专心开车,余光一直落在副驾座上,好像隐约瞟到那边的人在笑,小幅度地转过去看了眼,确实是在笑的,很开心。
他紧紧抿着唇,无法像以前那样做到所谓感同身受的开心,眉头皱起来,他听到自己极轻的一声叹息。
后视镜里没有烟花的影子了,但还有声音在,车子在公路上绕圈,他们正绕在河岸的背面,前方是楼栋的空缺处,或许可以看到烟花。
沢田纲吉空开了一只手,伸过去按下了控制键。
车子前座的左右两扇窗户忽然大开,湿热的空气涌入,连带着一串异常清明起来的烟花炸开声。
浅川璃宽被惊到,抵在窗侧的手收回来,一抬头,看到面前金灿紫红的一大束花火在空中绽开流星。
录音要结尾了,还有一句话,合着绚烂的烟花声一起流入耳中:
“要能记得就常回来,实在不行也给个地址,行了,说完了。”
烟花的碎火流金还燃在半空之中,浅绿的瞳孔也被辉映得十分多彩。
浅川璃宽听到这里有点想笑,老太太的话一直都是这样,很犀利,真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又要被怎么骂。
思绪翻转的下一刻,浅川璃宽突然明白起田中老太的那句话:不是每个人都会哭的,每个人都不一样。
今天是“遗体告别式”的后一天,录音机没了内容正在沙沙作响。
因为做好了下一次会被老太太责骂的心理准备,浅川璃宽的眼泪才倏忽一瞬地,炽热地从眼角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