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转换即在顷刻之间, 隔扇一开一合中外界的布置已然不同。
浅川璃宽一瞬间绷紧了背,那一股压抑的气息浓郁到了快要令人作呕的地步,警戒性被拔高到了顶峰。
面前的童磨也有些惊讶, 它刚才并没有直呼“那位大人”的名字, 果然是因为血液之间更为紧密的关联才知道的嘛,但无论如何, 也来得太快了一点。
如果没有被拉过来,它还想好好研究一下那块晶片呢, 约莫七八年前发布了找人—找晶片的消息, 除去青色彼岸花, 这是第二个贯穿时间线的任务,那么这一枚小东西,肯定大有价值。
只是没机会了,已经被拉了进来。
这里,是无限城内。
浅川璃宽凭借着那些缠绕的气息, 大概也能推断出来, 这里应该是鬼的老巢,如果有可能, 那么无惨……
障门又在前面开开合合了几次,随即房间倒置后转正,再次打开, 前方是榻榻米质地的台阶, 更上几层的地方, 已经站着其他的几个鬼。
“走吧。”童磨拉了人出去。
往上走的过程, 晶片轻颤着磕扣到衬衣的第二颗纽扣, 明明是极其细小的声响, 但在这一片复杂构造的奇怪地方, 却一直有“叮咚”的回响声。
这就导致了上方的几个鬼转身,盯着那块晶片看,浅川璃宽对那样的目光感到不舒服,伸了手,一把握住了晶片,最后一步台阶迈上去的时候,正打算撑了领口将东西放进去。
但是前方的声音已经响起——
“你果然还活着。”
一个西装革履的陌生男人,但声线不变,和从前庭院里的那个和服女子一样,右眼皮没由来地跳了下,浅川璃宽便感到胸口持续地发闷,有股冲动着想上前用匕首刺过去的感觉。
“你一个人活着,看来那个小女孩也已经死了。”
无惨往这边走来,众鬼让位。
“洋子还活着!只是她接下去一帆风顺的人生中再也不会遇到你这样不详的东西了!”胸口的憋闷冲上喉咙,怒火便实质般地化为了厉声谴责。
这一句带有了强烈情绪的话语让走到近前站于上位的无惨也愣了下,随后它便伸出手点了点浅川璃宽,开口:“你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浅川璃宽皱起了眉,一手握着那块晶片,不知道是否因为掌心的温度传递,晶片也竟有些隐隐发热起来。
“难道说,这样的你已经对那个因你而痛苦死去的女人感到释怀了吗?”无惨居于上位盯着人。
无波无澜的一句话,却像是一条毒蛇,猝不及防地咬在了脉搏的位置,毒素蔓延开去,燃烧着怒气的心脏也刹那间被毒害,体温失去,浑身冰凉起来。
唯有这一件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是浅川璃宽即使有了情感萌芽后也无法独自解开的心结。
反驳不能,浅绿色瞳孔里的光也暗淡了下去。
右肩突然被拍了下,无处安放的视线转过去,便正好看到一旁的童磨笑眯眯的,仍然带了那副温和的笑容看他,随后开口:“只是因你而死的一个女人而已,不要不开心嘛璃宽,你想想,其实还有很多人在因你而死啊,鬼杀队的人为了找你,肯定也有很多猎鬼人正在、或者即将死去的吧。”
骤缩的瞳孔里,倒映出面前这一只鬼仍然微笑着的神情。
这样的话并不讨喜,其余的上弦鬼要么漠然要么皱眉,无惨也撇了眼童磨,走下去到浅川璃宽面前,伸手将愣住的人胸前那一只手拂去,晶片从里面掉落,碰在衬衣上又是叮咚一下。
血红的瞳孔紧盯着那一块晶片,鬼眼之中,能轻易看出内里能量的流转,和数年之前平静无澜的状态不同,此刻的能量流正泛起着片片波纹。
是因为人在激动的状态吗?
无惨转眸,看向了浅川璃宽呆滞的眼睛,准备近一步刺激一下对方,以便更好地去观察晶片的状态,最好能找到打碎那块东西的方法——八年之前的那个时候,即使用尽了全力,居然还不足以将这块东西捏碎。
然而还未开口,最后方的鸣女先说了话:“无惨大人,他们来了。”
于是正对着浅川璃宽继续伸过去的手止在空中,在对方转过来的疑问眼神中,无惨看着人,只说了句“那么稍后再来破解吧”,随即向后挥了手,其余众鬼各自退后,随即长弦拨动。
脚下的台阶突然断裂,分割后旋转,重心不稳之中将要往后倒下,浅川璃宽在此的最后一眼,便是堪堪瞄到了童磨遮掩着扇子对他笑的眼神。
砰地一声响,倒地在房间的榻榻米上,同时面前的障门重重合上。
仍然是在无限城中,只是自己似乎被传送到了一间单独隔绝的房内。
布局还在不断重置变换,房间便也跟随着四下旋转,好在屋内的布置都仿佛粘连在底座上一样,不然散落着乱飞,砸到脑袋也挺危险。
一小会儿之后,震动和旋转终于停下,屋内的隔音效果做得还不错,至少浅川璃宽跪坐在正中间仔细地去听,却也是什么都一无所知。
“他们来了”,指的到底是谁,会是鬼杀队的那些人嘛,所以……炭治郎也会在吗?
房间内很安静,静到封闭空间内心脏跳动的频率也跟着加快,浅川璃宽去拉过那扇门,但显然已经是不可能单纯靠人力拉开了。
回到原来的位置,四周一片安静下他也在细细思索,接下去应该要怎么办,或许将系统唤回来会有办法,但是传送方阵可能只会定向移动到下一个任务地点,而并非随心所欲的任何地方。
顶部处爆炸般的碎裂声猛然传进来的时候,浅川璃宽正欲起身再往四周看一看,木制房顶破裂,他一抬头,便看到了想见的人。
“炭治郎!”
羽织在下落时翻飞,闯进这里来似乎是意外之举,炭治郎满眼错愕,带着完全的不可置信去看人,反应过来后便是即刻冲上前,一把将人抱住了。
胸膛急促地起伏,是震惊。
“璃宽……你怎么、怎么会在这里啊,这里可是……”
“我知道的,只是你怎么会——所以那个‘他们’真是指鬼杀队吗?”
炭治郎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对方扬起脑袋来,他便伸手去捋一捋那些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点点头:“对,我们闯进来了,今晚就会是决战,所有的鬼必将会被全部灭杀!”
“到时候我就带你出去。”发丝被撩去耳后,炭治郎看着人,侧脸有血迹,但眼里有光,“我们回去之前的老屋里,我们几个人再一起生活。”
但浅川璃宽并没有应下这一句话,倒是伸手一把抓住了炭治郎的手腕,问他:“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末了,又犹疑着开口补加了一句:“队内……伤亡很多吗?上田呢?”
“上田没事,他在地面的后勤接应。”炭治郎顿了下,“不过确实有付出一定的代价……但是好在找到这里了,而且还找到了你。”
手指抚上了那张心心念念的脸庞,炭治郎笑起来,再度俯身抱住了人,而浅川璃宽搭在对方肩头,目光落在房间的角落里,呆滞无神,像是有些被震惊到了,无法思考。
宁静只有片刻,损毁的房顶处立即便有一只鬼跳了下来,直接展开攻击,拥抱分离,炭治郎反手挡刀接下了一击,叮嘱了浅川璃宽尽量去角落的地方,随后便转身迎战。
浅川璃宽蹲在原地,仍然是愣住,直到刀刃铿锵的撞击声传入耳中才稍稍回过了点神,匕首立即抽出,准备上前一同加入战斗。
是个下等鬼,水之呼吸也足够应对,浅川璃宽起身的一刻,头颅正好被砍下,咕噜一声滚到地上。
“璃宽!”炭治郎转身喊人,走过来伸出手想要拉他一把。
房间突然扭转。
整一个地斜向倒置过去,二者的手指还没有触及,炭治郎便因站立不稳向右倒去,障门突然拉开,有白色的绸缎突然伸进来,直接卷住了日轮刀向外拉扯,将炭治郎整个人都一起凭空甩起,直接往外扯了出去。
浅川璃宽伸手没能够到,绸缎便在顷刻之间收缩回去,被拉扯的人反应够快,在将要掉出房间的时候堪堪撑住了两侧的障门,有了一点的时间缓冲,浅川璃宽便立即过去拉人,离门边几步之遥的时候,小腿一紧,转头看过去,是之前那只已经被砍了头的鬼,没有脑袋的身体缠上来,紧紧抱在了他的腿上。
“璃宽!等在这里,我一定还能再次找到你的——”
声调被拉长,又逐渐掉落远去,炭治郎到底还是被扯了过去,而障门似有感应般的再次合上,除去上方的漏洞还在旋转中呼呼吹风,一切便又在瞬间回复到了先前的样子。
抱住腿的力度逐渐变小,是鬼的身体在消散,浅川璃宽去看,滚落在另一边的脑袋也一点点地开始碎裂。
上方的漏洞处,传来各种动静,打斗、嘶喊、咆哮吼叫,甚至还有身体被撕碎时的声音。
鬼的身体会再生,那么被撕碎后安静下来的,就是鬼杀队里的人吧。
说不上是什么感受,入耳是持续不断的嘈杂生源,浅川璃宽站在房间中央,开口说话才发现声音有些哑,喊了声“系统”。
感应很快,三秒之后系统即刻出现,第一句话仍然是喊了“璃宽”。
“剧情在逐步重合了,和原本的时空。”系统的话让浅川璃宽转了头去看它,于是后者便继续说,“尽管时间线不对,但因为找你,炭治郎他们还是误打误撞被布局的无惨拉了进来,无限城决战开始了,后续的一切会重合。”
“会如何?”
“这个、死伤一片吧,代价肯定很大,不过也是后世无忧嘛,他们会重新生活在一个没有鬼的世界里,你不必太过担心。”
浅川璃宽听完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要……”
“可以。”
话音落下,平稳了的房间障门突然之间又拉开了,浅川璃宽转身,对面是另一个房间,内有莲花池。
里面有熟悉的气息,浅川璃宽抬手制止了系统想说的话,抬步往那边走过去,系统闭了嘴,也跟着过去。
童磨正在消亡。
脑袋已经和身体分离,更为凄惨的,是五官也在逐渐融化。
浅川璃宽止步在地上的脑袋前,瞳孔下移,盯着地上的那一颗鬼脑袋看,而对方尚且还剩了一只右眼珠,转着往上,也看向他。
“这就是死亡。”
“但很抱歉,我并不恐惧这种感觉,也依然不觉得恐惧和懊悔,如果你想让我以此来感受那些被我吃掉人类的感受的话,恐怕不行。”
浅川璃宽垂在两侧的手握紧成拳:“所以鬼就是鬼,是万恶之源。”
对方只是笑了笑。
转身离去,即将跨过两道门之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身喊。
“璃宽。”
浅川璃宽转头看过去。
“像我说的那样,你要以上位者的视角去审视一切。”对方脸上的下半部分已经快要融化了,但嘴角还在微微笑着,嘴唇张开,最后一句话是:
“冷静一点吧,这个世界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好。”
脚步迈过,障门随即合上。
又是站在之前房间的同一个地方,浅川璃宽低头,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系统的光球便闪烁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屏幕转向后方,看见那边落着的一颗脑袋还在消散,眼珠正盯着它在看,大概是将死之时,上位时空的东西便也能短暂地看到了吧。
房内静了一会儿,原本站于中央沉思的人迈步往前,即将走到门边的时候,障门再一次打开了。
外面是断层,远处过去横亘着一条无尽的长廊,有身影出现,翻身跃上那一边的屋顶,正与一只鬼战斗着,转眼看过去,二人便对视上了。
是炭治郎。
对方一挥刀刃,一击之下鬼头落地,,张嘴似乎在呼喊什么,浅川璃宽觉得应该是自己的名字,便伸手朝他挥一挥,对方跳落屋顶,在无边又错乱的构造里全力往这边赶过来。
一只鬼又阻挡在了前进路上。
顺带着落下另一个与其战斗的人,那个人浅川璃宽认识,是炭治郎的水呼前辈,在鬼杀队时曾被介绍过。
那只鬼他也认识,是八年之前从屋顶上跳下来,单膝跪在无惨前面的刺青鬼,仍然穿着那件紫红色短衫,脚上各带了一串念珠。
那边的炭治郎最后看了眼远处房间内的人,随即一同加入了战斗。
而障门缓缓合上。
——并且是血鬼术的作用了,是浅川璃宽伸手,一点点地合上了门。
最后能够生活在一个无鬼的世界,那也真是好啊。
“系统。”
“在。”
“……走吧。”
.
深夜时分无人的街道。
此处仍然是大正时代,无限城由血鬼术控制,在此之内传输怕有误差影响,因此是先来了外边。
夜晚的风带了热气,已经入夏了。
边上是一盏路灯,浅川璃宽站在光芒下,一垂头便看到另一边半个脑袋。
是之前一同处于和室内的那只鬼,不知道为什么,一起传输到了外边来,此时已经消散大半了,只剩下了最后一点的侧脸。
浅川璃宽皱眉,鬼的存在和气息仍然是不详的代表,即使是将要消散之时,也依旧不知悔改……
“哥哥。”
半张嘴开了口,盯着浅川璃宽的眼睛,突然笑了起来。
脸上原本刺目的条纹已经消失了,浅川璃宽才发现,前面的是半张白嫩的小孩脸,眼神清澈,也是浅绿的瞳孔。
他走了过去,小孩便更高兴,喊着“哥哥”,又问他:“刚才我要抱你,你怎么都不回应我呀?”
抱?是指在房间内,让他错失了去拉住炭治郎机会的那时候吗?抱住他的腿,原来是在索求拥抱?
浅川璃宽蹲下去,有些不解起来:“你是人……啊?”
小孩子不明白哥哥在说什么,只是突然哭起来,豆大的眼泪往外溢,哭着喊着,见面前的人不为所动,又改成小声的啜泣,只是眼泪还在流。
他快要消散完了,只剩了最后四分之一的脸,眼泪仍然流着,最后的一句话模糊不清,像是在撒娇:
“以后,不要再让我一个人走夜路了嘛……”
最后一滴眼泪溢出,没有落地,被一只手伸过来,拂去了。
“我知道了。”
浅川璃宽的这一句话,不知道小孩子最后有没有听到呢。
再起身的时候,地面已经没有任何的痕迹了。
浅川璃宽抬起头,今晚的月亮也并不是很圆,他好像再次陷入迷茫中,“鬼”也不是鬼,原本就为人,明明是同样的死亡,童磨和这个孩子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情绪。
人世间啊人世间,好大,万千的情绪缠绕,又太杂。
要冷静一点,自己只是个小小的NPC,没有资格以上位者的视角去审视,旁观者的身份也很不错。
轻微的一声舒气。
暖黄的光芒亮起来,传输方阵在脚下形成,站于中心之处被光芒映照的人转身,正准备迈出第一步。
下一步,就该是在别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说:
要去意大利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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