晶莹剔透的泪珠顺着面颊滑落, 打在地上,将土地润湿,寒清冰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这般失态。
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精致的面容抬起, 直直地望向朝她走来的魔尊, 嗓音沙哑的可怕:“师姐在哪?”
魔尊一定知道师姐在哪,她眼底涌现淡漠的希望。
然而魔尊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他,面无表情的蹲下身要扶她起来。
寒清冰甩开他递过来的人, 搀扶着一侧的椅子站起身,白玉古笛归于掌心, 她反手握住, 横立抵在魔尊喉咙间。
再向前用力,古笛便会直接洞穿魔尊的脖子, 夺去对方的生命。
魔尊身上紫色魔气缭绕,浑然不惧,他握住古笛另一端, 与脖颈间的肌肤贴近:“就算你知道她在哪又有什么用呢?让她替你承担你的责任吗?”
魔尊字字珠玑, 每个字都敲在寒清冰的脊梁骨上。
拿着古笛的手微微颤抖,无力感陡然升起, 灵根处没了随凝火元素的压制,寒气丝丝缕缕的向外翻涌。
加之灵力被压制到最低限度, 她根本无力阻止寒气, 只能任由冰冷的气息充斥体内。
寒清冰面色惨白,唇齿不断哆嗦, 白玉古笛掉落下去, 又凭着自身的灵力钻入女人的身体。
魔尊注意到寒清冰此刻的不对劲,但他只是安静地看着。
“噗。”一股猩甜顺着喉咙涌上, 寒清冰控制不及,一口浊血喷出。
薄冰自她脚底蔓延,直至覆盖整个洞穴。
寒清冰握住胸口,单膝跪在地上小口呼吸,头无力地垂下,生机在缓慢流逝。
长时间没了动静,魔尊终于动了,灵力抬起寒清冰的头。
那双空洞的蓝色眼睛暗淡无比,失去了最后的神采。
魔尊意识到出了问题,猛地将人提起。
寒清冰毫无反应。
扑面而来的寒气让魔尊差点将人丢出去。隔绝那不断翻涌的冷意,魔尊看了眼满墙壁的符文,将人带离此地。
魔尊主殿内,两道重叠的阵法正在转动。
神耀宗内,风若梓捏着明黄色的传讯符。
是随凝传送而来的。
上面记载了寒清冰现在的处境。
水霜简接过那张符文,指尖轻动间,传讯符化为灰烬,飘散在空中。
“事情还是走向了最不好的方向。”水霜简双手环抱,“魔琛是想直接让寒清冰充当阵眼?”
风若梓向来严肃的面色闪过一丝烦忧,她舌尖扫过上颚,“我要去趟魔族。”
“嗯,明白了。”水霜简点点头,“那我先去趟随楚国,随后再去魔族找你。”
她要先去看看随凝的状况如何,以防对方做出无力回天之事。
风若梓点头同意。
两道灵光分别朝着不同方向而去。
随楚国皇宫内,随凝满身疲惫的坐在议事殿内。
风兮和风婉低头不敢去看面前的人。
随凝进入议事殿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风兮集结随楚国内所有兵力。
风兮不明所以,可也不敢多问,只能低着头禀告:“回女帝的话,随楚国现在能调动的兵力只有皇都内以及其它城池内的少量兵力,其他兵力镇守边境,一时半会,恐难以调动。”
“让他们回来。”随凝不容置疑。
“女帝。”风兮和风婉双双跪在地上劝阻,“如今边境各族虎视眈眈,一旦调回,边境便会处于无人镇守的情况,此举乃随楚国之乱啊。”
随凝现在根本无法想那么多,她只想让寒清冰安然无恙的回来。
调集全国兵力,以大军压境之姿,逼迫魔尊放了寒清冰。
“本帝的话,你们听不懂吗?”随凝声音已然有了怒气。
“女帝三思。”风兮额头重重磕在地上,劝诫的话语无疑是在找死,“您想让随楚国就此毁在您手上吗?”
风兮不知道随凝为什么会在回来的同时,立刻召集人马,她不敢过问。可身为臣子,她不得不以死劝告。
随凝脖颈上青筋暴起,耳边是“咚咚”的额头声,脑海里是寒清冰一颦一笑时的姿态。
她沉痛地闭上眼:“随楚国内现在能调动的兵力有多少?”
“一万。”风兮答的极快。
“够了。”随凝按住眉脚,“镇守边境和险要地方的不动,其它,立刻召集起来。”
“是。”风兮和风婉起身退下,独留随凝一人孤坐。
腰间悬挂的白色玉佩上似乎还残留着寒清冰的气息,随凝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捧在手心,眼角泛起淡淡的红意。
魔尊殿内,寒清冰躺下床上,周围是数个拥有火元素的魔族修士,他们一刻不停的往寒清冰身上输送元素之力,克制汹涌的寒气。
一个灵力耗尽就换另一个,勉强将寒气压制在寒清冰身体,不再外溢。
魔尊脸色阴沉的可怕,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的□□头握的生硬。
“务必压制住她体内的寒气。”魔尊下达命令。
寒清冰不能出事。至少现在不能出事。
寒清冰能清晰的感知到周围有人的存在,可她睁不开眼,只能凭借听觉在确定周围人的位置。
不同的火元素注入体内,寒气不时被压制的缩回,不时又会重新钻出,周而往复,身体一会冷一会热。
脑子里,一幅幅画面闪过,有和红衣女子相处时的画面,有年少时无忧无忧的,还有和风若梓和水霜简的画面。
最后,所有的画面定格在随凝上。
她和随凝从初次见面到魔尊殿内的分离,一帧帧滑过。
寒清冰的心情由逐渐欣喜转为悲伤,巨大的落差感搅得心脏痛苦不堪。
一处殿内,魔阎探出半个头来,露出眼睛观察周围的环境,确定没有人后,他双手撑着地面,缓而慢的爬了上去。
全身的力气压在手臂上,魔阎疼得面目扭曲,他咬着牙从地洞里爬出。
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打湿,混合着泥渍趴在身上,魔阎随意拍了拍,躲避着向着魔尊殿的偏殿而去。
好在他自出生就生活在魔尊殿,对魔尊殿的构造路线了如指掌,安全躲避了一批又一批巡查人员。
他猫着腰拐入最后一个弯道,百米外,就是那位大人物居住的地方。
那位大人物喜静,往常周围巡查的魔族士兵更是少之又少。
而今日却显得格外多,光是巡查的,魔阎就注意到了两批,更别说躲在暗处没出来的。
观察了段时间,魔阎发现,每隔半柱香的时间,就会有一批魔族士兵前来巡查。
也就是说,他在士兵巡查后,有半柱香的时间进入那位大人物在的地方。
不出意外的话,半柱香的时间对他来说,绰绰有余。
魔阎按下心,等着又一批魔族士兵巡查离开后,谨慎地打量四周。
在没发现任何人后,他调动全身的灵力,以极快的速度冲向百米外的宫殿。
体内的伤痛在拉扯他,疼痛感百倍巨升,魔阎下唇被咬的血肉模糊。
他的速度很快,呼吸间的功夫,手掌便是扶住了厚重的殿内。
然而,同一时间,藏在暗处的人注意到了他纷纷出手,他们的速度更快,眨眼间来到魔阎身后。
魔阎极快喘息,顾不得撕裂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挤入殿内,高呼:“主。”
下一秒,两名身着暗卫黑衣的男子压住了他,反手捂住他的嘴。
魔阎绝望的看着大门禁闭的内门,狠狠心,张口咬住唇边的手。
那人受痛,下意识松开手。
趁此机会,魔阎卯足力气,大喊:“主。”
黑衣暗卫神色变动,一掌就要劈在魔阎后颈。
下一刻,一只莹白皓腕钳制住暗卫的手。
被压在头上的魔阎仰头看向来人,混杂着血渍与污渍的脸上扯出一丝弧度:“主。”
“主。”暗卫纷纷跪下,恭敬的低下头。
红衣女子收回手,视线在魔阎身上打转,温和询问:“怎么回事。”
“主,少尊打扰了您清静,我们现在就将人带走。”暗卫急忙道。
若是让魔尊知道,他们如此办事不利,性命难保。
“主。”魔阎生怕暗卫把他带走,满是血污的人攥住女子大红色的衣衫。
血腥味沾染上衣裙,红衣女子眉头都没动一下,温柔的将魔阎扶起:“怎么弄成这样。”
“主,我……”魔阎。
“主,少尊疯魔,还请让我们将少尊带下去。”另一名暗卫开口打断道。
红衣女子视线落在两人身上,话却是对着魔阎说的:“魔阎,你可是来找我的?”
“是。”魔阎咽下血气,呼吸变得微弱。
红衣女子见他伤势严重,腾出手来,从空间容器中取出丹药,喂给魔阎。
药效甚至比寒清冰给的那枚效果还要好。
魔阎身上的伤被阵阵暖流拂过,肉眼可见愈合。
“主,魔界前几日来了位与您有相同气息的女子。”魔阎整理语言,不顾暗卫的极力阻止,“父尊得知此事后在魔界内大力搜查。”
“你说什么?”红衣女子平和的眼睛泛起一丝涟漪。
“如今,那人已经被父尊抓到,不知父尊会如何对待。”魔阎简单的将大致事情告知红衣女子。
女子在听完后,微微闭上眸子,她叹息一声:“魔琛在哪?”
“父尊可能在魔尊主殿内。”魔阎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推开女子的搀扶,“还请主请去看看……”
红衣女子扫了眼跪着的暗卫,素手扬起,内门应声而来:“进入,事情结束后再出来。”
魔阎将此事告知她,魔琛知道了,必然会找魔阎算账,她不可能随时避讳住魔阎。
将人放入她居住的地方,没人敢强闯,哪怕是魔尊也不敢。
“多谢主。”魔阎舒气,转身进入内门。
在人进去后,红衣女子垂下眼眸扫过暗卫,化为一抹红色流光,朝着魔尊主殿而去。
魔尊主殿内,一个个火元素之力耗尽的人被抬了出去,寒清冰体内的寒气依旧没能得到缓解。
源源不断的火元素如同落入黑暗中,怎么也填补不满冰灵根所需的寒气。
寒清冰睫毛颤动,冰火两重天让身子忽冷忽热。
魔尊不耐的看了眼半空漂浮在半空中的阵法,有看了眼一动不动的人,大步走了过去。
“还没醒?”魔尊阴沉的问。
“她体内的寒气过重,一时半会根本压制不住。”正在一旁观察火元素之力输送情况的人道。
“怎么会这样。”魔尊蹙眉。
他曾记得红衣女子无意间说过,寒清冰体内的寒气只要火元素可以缓解。
可他不知道,不是所有的火元素都可以缓解,需要至高品阶的火元素才能缓解。
更何况,她体内的灵根早已适应了随凝的元素之力,对于其它火元素,有了排异反应。
魔尊烦躁的揉了下头。
忽然间,他感知到了什么,紫色眼眸中闪过惊慌之色,他猛地转过身。
一道红色身影逐渐显现在眼前。
魔尊下意识退后半步,既然快速往旁边站了半步,对着来人心虚的叫了声:“主,您怎么来了?”
魔尊主殿内,纷纷对着女子恭敬行礼:“主。”
红衣女子眉宇间尽是温柔平和,她一步步朝着魔尊身后挡着的人而出。
“主。”魔尊挡住女子前进的步伐。
“魔琛。”女子启唇,“让开。”
她声音不大,但话里的威严谁也不敢忽视。
魔尊抿唇不动。
女子淡淡的扫了他一眼,手掌按在魔尊肩膀上,向旁边一推。
被挡着的人露出真容。
床上的女子一袭浅蓝色衣衫,周身寒气翻转,被压制的灵力在奋力抵抗寒气,但却如同螳臂挡车,毫无用处。
一旁的人还在不停的输送火元素之力,或者说,那人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应不应该继续输送。
红衣女子在看见寒清冰的瞬间,身子僵滞在原地。
千年前,她离开时,寒清冰也是这幅场景。
心口是密密麻麻的抽痛,她上前一步,挥手打断还在输送的元素之力。
输送火元素的人站立不稳,摇摇晃晃几步被身后人扶住。
没了火元素之力的传输,寒清冰身上的寒气更是没了压制,不多时,魔尊主殿内的温度直直降低。
红衣女子伸手,磅礴的灵力从掌心涌出,注入寒清冰体内,与此同时,眼神扫到魔尊主殿最上方的顶,心念微动,魔尊殿内的克制人灵力的阵法停止运转。
灵力归于体内,寒清冰睡梦中,只觉得身体内的力量重新回来了。
寒气在自身灵力和红衣女子的帮助下,被收拢克制。
当最后一点寒气重新回到冰灵根内后,女子放下手。
神色复杂地搭上寒清冰的手腕,灵力在对方体内探查。
魔尊对着周围人使了个眼色,其余人纷纷退下。
“魔琛。”红衣女子放下寒清冰的手,目光依旧落在床上的人身上,“你把我的话忘记了吗?”
女子温温和和的,语气里听不出责怪的意思。
可千年之久,魔尊知道这是女子生气的前兆:“主,魔琛不敢。”
“不敢吗?”红衣女子半阖眼。
魔尊低头,单膝跪地:“主。”
“起来。”红衣女子眉心有了变化,“一族至尊,怎可轻易下跪。”
“这件事到此结束,等人醒后,将她安全送出魔族。”红衣女子起身,“这种事,我不希望见到第二面。”
“魔琛,我谋划了千年,只差最后一步了。你不会阻拦的,对吗?”红衣女子双手扶起跪在地上的人,含笑询问。
魔尊被动的站起,他别过头,从嗓子眼里应了声。
算是答应了。
红衣女子轻笑,拍了拍魔尊的肩膀:“你从不会让我失望。”
魔尊瞳孔重重颤动。
她转身走到寒清冰身边,怜惜地拂过女人的发顶。
柔软蓬松的发,在掌心的作用下,微微塌陷。
红衣女子勾唇,她望着寒清冰腰间只剩下一块的阴阳玉,眉梢微动。
手掌落下那块黑色玉佩上,感知上面的气息,不多时,另一人的身影浮现在脑海里。
是随凝的身姿。
“是个不错的孩子。”红衣女子低喃。
她松开手,玉佩从掌心滑落。红衣女子空下来的手掠过大半个身子,指尖悬空在寒清冰面部上方。
想摸又不敢摸。
停留片刻,红衣女子收回手:算了。
“把她安全送出魔界。”红衣女子又叮嘱一遍。
魔尊微微点头。
红衣女子柔和地笑笑,挥动衣袖遇走。
下一秒,手腕被寒意触及,女子下意识回过头。
床上的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冰蓝色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某明有些心慌,面上难得出现裂口,不过很快,莹莹笑意重新挂回脸上。
寒清冰喉咙滚动,声音沙哑,半响,吐出两个字:“师姐……”
红衣女子手臂绷的笔直,不可置信的看着叫她师姐的人:“你刚刚叫我什么?”
“师姐……”寒清冰手上带了点力,重复道。
红衣女子的视线陡然间落在魔尊身上,精致的眼角弯出危险的弧度。
魔尊不敢与她对视。
“我想起来了。”寒清冰喉咙还带着疼,“师姐,为什么要离开那么久,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寒清冰一连串的问题让红衣女子一时间无法作答,她看着寒清冰握着她的手,苦涩弥漫。
大殿陷入安静中。
“师姐?”风若梓刚到魔尊主殿就看见一袭红衣亮眼的人。
大殿中气氛明显不对,鸦雀无声。
魔尊对她摇了摇头。
“若梓。”红衣女子回道,“你怎么来了。 ”
“我是……来接寒清冰的。”风若梓欲盖弥彰,却在下一秒看见寒清冰拉着师姐的手腕,她眨了眨眼睛。
接着就看见寒清冰面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怎么回事?清冰受伤了?”
风若梓目光如刀,刮在魔尊身上。
魔尊短短时间内,被瞪了两下,却只能硬生生忍着。
“若梓。”寒清冰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她拉着红衣女子的手腕不放,带着几分哭腔,“我找到师姐了。”
此言一出,风若梓的脸上更不好了,她和红衣女子对视一眼,问寒清冰:“你……叫她师姐?”
寒清冰另一只手捏住喉咙,想到她记忆被封印时,风若梓和水霜简都在。
“呵。”她苦笑声,松开拉着的手腕。
红衣女子手吹落。
“你们都知道啊。”寒清冰自嘲一笑,虚弱的身子摇摇欲坠,“都知道,却都不告诉我。”
“明明知道我要来魔族,明明可以直接告诉我的。”寒清冰压抑痛苦的情绪,连同记忆刚恢复时的委屈,“你们凭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
千年前,在她昏迷的时候,就定下了她未来的一切。
“我希望你能快乐。”红衣女子眼圈泛红,她想去抱寒清冰,又怕对方情绪不稳,只能退后,“你们几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
“所以呢?”寒清冰笑了,“丢给我一个残缺的阵法让我破解?那个阵法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
红衣女子沉默了。
风若梓也不应声。
寒清冰视线越过两人,落在最后方的魔尊身上。
对方也只是避开了视线。
就连一开始对她态度最恶劣的人也不愿意告诉她真相。
她想起魔尊说的,要用她当阵眼,才能启动这阵法。
寒清冰视线在三人身上扫过,她撑着床面站到地面上。
风若梓连忙上去扶住她。
“别碰我。”寒清冰甩开她,摇摇晃晃的往阵法处走去。
都不说,那么她就自己去寻找答案。
“你发什么疯?”红衣女子拦住她,眉宇间尽是疲惫。
风若梓和魔尊同时一愣,一向温柔和善的师姐何时说过这种话。
寒清冰也被这句话拉回情绪,她茫然地看向红衣女子。
“早点回去吧。”红衣女子意识到刚才语气过重,她背过身,“你的那位还在随楚国等你回去。”
随凝。寒清冰心念一动。
“我累了,此事到此为止,早点送她回去。”红衣女子往殿外走去,她怕再待在这,会忍不住说出别的伤害人的话。
殿内的三人看着逐渐消失的人,皆是不语。
良久后,风若梓打破殿内的平静,她将失魂落魄的寒清冰带着坐下:“魔琛,你有些过了。”
魔尊辩无可辩,他看着寒清冰,抿住下唇,半响,她对着寒清冰问:“你现在自愿充当阵眼吗?”
“魔琛。”风若梓被气到了,“师姐说的话,你都当耳旁风是吧。”
魔尊仰头:“事情结束,我自刎向主谢罪。”
风若梓指责的话被堵住。
“我愿意……”寒清冰唇齿颤抖,已经无所谓了。
“等你身体快好了,就开始。”魔尊盯着风若梓快要杀人的目光道。
“嗯。”寒清冰应答之音细弱蚊蝇,她头一点一点的,像是没了力气。
风若梓深吸气。
肩膀一沉,寒清冰昏倒在她的肩头。
风若梓还没来得及呼唤,就看见原本应该离去的红衣女子再一次出现在殿内。
“师姐。”看着去而复返的人,风若梓因肩上的人无法站起。
红衣女子深深看了眼魔尊,迈步走到寒清冰身侧。
风若梓让出位置,被红衣女子按住:“你不用懂,我就是把她的记忆封印住。”
魔尊大惊失色,想要上前阻止,可转念想到女子刚才的眼神,脚步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伸出去的手悻悻落下。
风若梓面露复杂,她试图阻止女人:“师姐,既然寒清冰都已经想起来了,再封印,对她也不公平。”
“所以你和魔琛的意见一样吗?”红衣女子手心出现红色的圆盘壮灵器。
风若梓哑然。
“如当真如此,千年前何必封印清冰的记忆,这千年来,又为何要在上界布置如此多的阵法,做这么多的准备工作?”红衣女子声线平和,语句温柔。
若不是听到女子说的话,任谁都会以为女子在跟人谈论家常。
她的样貌太不具备攻击性,柔和的面部线条配上精致的五官,是纯粹的美。
风若梓接不住话。
红衣女子看向她的眼神越发温柔:“清冰和你们一样,我都会用尽全力去保护。”
风若梓和魔尊齐齐别开眼,不愿回忆曾经的记忆。
“好了。”红衣女子将圆盘移到寒清冰头顶 ,灵器启动,开始一点点封印寒清冰记忆中关于她的记忆。
封印的时间足足持续了两柱香。
将所有有关记忆封印后,红衣女子收回灵器,吐出一口浊气,她满意的弯起唇。
封印完记忆后,红衣女子又说了几句才离开。
魔尊彻底沉默不语。
风若梓等待寒清冰苏醒。
“若梓。”魔尊缓缓坐下,他捂着脸,喊了声幼时玩伴,“我只是不希望主出事。”
“我也不想。”风若梓应道,她仰起头,眼睛里飘荡着水汽,“师姐那身伤,哪一个不是因为我们。”
风若梓自嘲一笑,哪怕她是神耀宗宗主如何?哪怕魔琛是魔族至尊又如何?他们不还是被人庇护者长大的?
魔尊痴痴地笑了,笑声逐渐转化为低低地呜咽之音。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魔尊不知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风若梓。
他的声音太过欺哑,没了以往的气度。
风若梓不知该怎么回答。
今日的事,她都无法回答。
魔尊殿内的石柱不断变化,缭绕的魔气绕着圈的包围。
“时日无多了。”风若梓只能这么说。
上界的那层屏障,用不了多久就会完全破碎。
“我去当阵眼。”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风若梓诧异地望着靠在她肩膀上的人:“清冰?”
“我去当阵眼,我去缝补漏洞。”寒清冰一字一顿。
“你……”魔尊亦是惊诧不已。
她的记忆分明被红衣女子封印了,怎么会?
“被封印了一次记忆,又怎么会再被封印第二次。”寒清冰眼摊开握成拳的掌心,小小的白玉古笛露了出来。
在红衣女子封印她时,她靠着这支神器,得以保全。
“没有意义的,清冰。”风若梓摇头,“那个阵法的确只能起辅助作用。”
说完,她看向魔尊:“或许你是真的不知道阵法的作用。”
魔尊怔愣住。
“你明明能猜到的,若真的只需要一个阵眼,师姐何必等待千年。”风若梓对于魔尊这种逃避的行为感到无力。
魔尊不过是想用寒清冰印证心中的侥幸。万一可行呢。
“修补屏障的最佳时间是什么时候?”寒清冰问。
“主说一个月后。”魔尊道。
“一个月后。”寒清冰点头,“师姐不会错过这个时机吧。”
风若梓和魔尊认同的点头。
“后果是什么?”寒清冰又问。
这一次,风若梓和魔尊都沉默了。
“若梓?”寒清冰推了推身侧的人。
风若梓咬住上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魂飞魄散。”还是魔尊说出了答案。
“魂飞魄散。”寒清冰呢喃重复,指腹在腰间的黑色玉佩上滑过。
“那我就见不到她了……”寒清冰张了张嘴。
她很快调整好情绪:“师姐说过,如何修补屏障吗?”
“以身为料。”魔尊答。
寒清冰嗯了声,她提起白玉古笛,细长的手指按住上面的空洞,有节奏地按压了会:“我明白了。”
“你想做什么?”风若梓握住她的手腕。
“我的责任,自当我自己来承担。”寒清冰低眸下眉眼,“师姐已经付出了很多,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这一切。”
寒清冰闭上眼,脑海里是红衣女子和她的画面。
“那随凝呢?”风若梓问。
“随凝。”寒清冰嘴唇蠕动,继而无力的勾起唇,“我已经解除了玉佩上的关联。”
“未来……”寒清冰嗓子干的发涩,几乎要讲不出话来,“未来她会慢慢忘记我的。”
她先前还遗憾和随凝相处时间不长,如今,却庆幸两人相处时间不长。
这样,总有一天,在时间的流逝下,随凝会渐渐忘记她。
心口闷闷的疼,寒清冰安慰自己:“她以后会更好的。”
她故作洒脱的勾起唇。
可怎么能放的下呢,她第一个喜欢上的人。她答应过随凝,会回去的。
如今……倒是她失言了。
那块玉佩,就当留个念想吧。
寒清冰用力摇摇头,推开那股难耐的情绪,修长的手指翻转间,冰蓝色的灵力涌动,一个个玄妙无比的阵法在两手间而出。
寒清冰根据根据洞穴中的符文,万剑宗内的阵法,构建出数个相同的阵法。
当开始构建残阵时,寒清冰犹豫了:“那个阵是做什么的?”
风若梓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曾无意间听师姐说过,只是辅助作用。”
寒清冰构建的手停下,她看向魔阎:“是否还有别的阵法?”
单单是这几个阵法,不足以耗费千年时光。
“妖族和鬼族还有别的阵法。”所有阵法皆是魔族人安置的,魔尊自然知晓位置,“但是,这些阵法必须要放在固定的地方才能起作用。”
寒清冰明白了什么,她素手一挥,刚才构建的所有阵法纷纷毁灭。
“将那些阵法的具体位置给我。”寒清冰道,“光是布置阵法不可能花费千年时光,但若是要寻找特定的位置,就要耗费大量的时间。”
这种相互关联的阵法,必须放在合适的位置,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功效。
魔尊闻言,从空间容器中拿出一张巨大的地图,他以手为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足足勾画了十几个位置才停下。
“这些,便是所有阵法的位置。”魔尊道。
寒清冰点头,她拿过一支笔,灵力勾连间,十几个简易阵法显露而出,分别落在地图上。
寒清冰拿着笔在每个阵法上做上标记,随后,她双手交叉,冰蓝色的灵力闪耀。
风若梓和魔尊对视一眼,皆是不明白她要做什么。
当光芒退散,寒清冰额头上不满了汗珠,她手指点了点其中一个位置:“这里,便是最佳位置。当所有阵法启动后,产生的力量都会聚集在此。”
寒清冰庆幸她在阵法上的造诣,不然当真无法面对这些复杂的阵法。
魔尊辨别着寒清冰手指的地方:“你确定是这里?”
“是。”寒清冰肯定的点头,“这里是哪里?”
魔尊舌尖抵住上颚:“这里便是主现在居住的地方。”
“没想到主一开始就想好了,怪不得当初得要住在那里。”魔尊道。
他想到红衣女子来到魔界时,他张罗着要将魔尊殿内最后的宫殿给她,而那时只是微笑着摇摇头选了处极为偏僻落败的偏殿。
那处偏殿久无人打扫,杂草遍布,他不同意。红衣女子便笑着说,此地安静,她不喜有人打扰。
无奈之下,他只好让人将那处宫殿重新翻新打扫,才让人住进去。
殊不知,原来千年前,她便选好了最佳位置。
魔尊苦笑两声,这千年来,他竟然一无所察。
“一个月后,我会主动代替师姐,去修补屏障。”寒清冰顿住,“你们帮我拦住师姐。”
“可以吗?”寒清冰看向风若梓。
魔尊一定会帮助拦住,但光凭魔尊一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拦得住。
“清冰。”风若梓终究还是舍不得。
无论是寒清冰还是师姐,她都舍不得。
“我尽力而为……”风若梓在寒清冰坚定的目光下艰难地点了点头。
寒清冰释然的勾起一抹淡笑,她仰起头,透过高大的殿门看向外面的天空。
随凝,对不起。
随楚国皇宫内。
风兮弯腰向随凝行礼:“女帝,一万人马已经等候在城门外了。”
“嗯,本帝亲自出征,”随凝下令,“攻打魔族。”
话一出口,风兮惊讶的唇齿微张,女帝集结兵力,攻打的竟然是魔族。
魔族在四族中实力是最高的,也是最神秘的,若是攻打魔族,随楚国亦是会损失惨重。
怪不得女帝之前要集结国内所有兵力。
可……这一万人马,面对魔族,也支撑不了多久。
“女帝三思。”风兮直直跪下,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止女帝,已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魔族与人族从未发生冲突,此番攻打,只会加剧两族矛盾。”
然而,随凝心意已决。她没耽误一分钟,寒清冰的危险就会加剧一分。
她起身,越过跪着的人出了议事殿。
风兮匆匆站起身,还要再劝。
刚出殿门,就看见女帝被一位身着浅绿色衣衫的女子拦住。
看清来人的脸后,风兮心下一惊,怎么神耀宗尊上都来了。
她隔着一段距离行礼:“拜见尊上。”
水霜简点头,看向随凝质问道:“你是要挑起人族与魔族的战争吗?”
随凝这次不能直接越过去:“清冰还在魔界。”
言下之意,便是要去救寒清冰。
水霜单手负立在身后,她轻笑一声:“神耀宗圣女在魔界,自然是由神耀宗的人带回来。”
“女帝手是否伸得太长了,连我神耀宗的事都可以随意插手了?”水霜简语气重了些,唇边的弧度保持在一个合理的度,可那双绿色的眸子中,却不见分毫笑意。
“本帝并非想要插手神耀宗的事。”女帝反驳,“我只是想要将寒清冰从魔界带回来。”
身后的风兮低着头,满脸震惊,女帝带兵攻打魔界,竟然是为了殿下。
两人的关系竟然如此亲密了吗?
水霜简抬头,她视线落在随凝腰间悬挂着的玉佩上,在看见中间时,她呼吸重了些,很快,反和过来:“一旦开战,整个人族都会卷进去。况且,我刚才也说了,这是我神耀宗的宗内事,并不需要女帝,更不需要随楚国插手。”
“还是说,女帝自认为与我神耀宗圣女有什么关系吗?”水霜简柔柔的笑开了。
随凝顺着水霜简的目光看见腰间的玉佩,她拽下那枚白色玉佩,摊于掌心:“我与清冰已结为道侣。”
意思是,她有资格带寒清冰回来。
水霜简捏过那枚玉佩,看到中间只剩下冰蓝色的灵力流动时,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看着随凝红润的眼尾,突然不忍心说重话,可寒清冰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那么随凝也要有接受的准备。
“可是,这枚玉佩上,除了寒清冰的气息外,并无她人的,更没有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