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常生【完结】>第115章 托付

  几日后,古云平和周梦雉被急召回京。临行前,周梦雉急匆匆地找到常生,此时常生正陪着夏风在孔家准备给她做陪嫁的那间绸缎庄里选大婚嫁衣要用的面料。

  看见周梦雉几乎是跑着进来的,他连忙迎上去,奇怪地问:“周兄这是怎么了?跑的一头汗?”

  周梦雉喘了喘气,一把握住他的手,眼神有些依依不舍:“梦雉只有一刻钟的时间与常老弟话别。”

  “你这是要去哪儿?”常生不解地问。

  “北上进京,然后随时可能被派遣到其他地方。”

  “何时能回?”

  周梦雉叹了口气:“完全不知,可数月也可数年,甚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是……”

  “嗯,估计你也多少有所耳闻,现在的局势……算了,这种事谁也说不好,你自己保重。”

  “那……你母亲她……”常生不免担心起来。

  “我来找你正是为了此事。我这次走的太急,容不得我做任何安排与部署,所以我离开南京的这段时间,就麻烦你照顾一下家母。”

  常生知他对自己有恩,便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伯母,保证等你回来的时候,她又健康又精神。”

  “李老板只是我的表舅,并非很近的亲戚,所以整个南京,我只有你一个信得过的人,把母亲托付给你,我才能放心。钱的方面你不用担心,我会定期寄过来。”

  “这种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伯母能用几个钱?包在我身上了。”

  周梦雉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眼眶含泪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端正地敬了一个军礼,说道:“大恩不言谢!”

  “大恩不言谢的应该是我。”常生拉下他的手,用力地握了一下,小声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明白。所以照顾伯母是我义不容辞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你只管放心北上,我和伯母一起等你早日平安归来。”

  “嗯。那我……走了……”

  “我送送你。”常生与他走出绸缎庄,等候在门外的两个卫兵见周梦雉出来便跟了上来,常生也不好再与他说什么,只默默地共同走了一段路,才不得不惜别。

  回来的路上,看见一群小叫花子在欺负一个个头比他们都高的男孩儿,而那个男孩儿只死命地护着手里的包袱,任那群小叫花子连打带踢也不还手,眼看就要被打倒在地,常生气不过上去吼了一声:“哎!一群人欺负一个人!你们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一群小叫花子刚转过身来想要暴打这个多管闲事的路人,可睁大眼睛一看,是个富家少爷,便纷纷停下脚步,一个看起来像是个领头的小叫花子斗着胆子问了一句:“你……你……你管什么闲事啊?你认识他?”

  “不认识就不能管了吗?”常生大步走上前去,对那一群小叫花子扫了一眼,然后问那个被殴打的男孩儿:“你说,他们为什么你打?”

  男孩儿抱紧怀里的包袱,用手肘抹了一把嘴角的血,眼神坚定地说:“他们说我睡了他们的地方,要我付钱,可我没有钱,他们就要抢我的东西。”

  “你抱着的是什么?如果是衣物不妨给了他们,让他们去换些钱,免得日后他们再追着你要钱。”

  “不是……衣物,是字帖。”

  “胡说!”那个领头的小叫花子说:“看你这穷样儿!都睡我们狗窝了,哪有钱买字帖?”

  “能不能给我看看?”常生问那男孩儿。“如果你没说谎,我就替你把钱给了。”

  “真的?”男孩儿眼前一亮。

  “真的。”常生点点头。男孩儿从人群中小心翼翼地挤出来,走到常生面前轻手轻脚地把包袱打开,露出一大厚摞写满毛笔字的同时,纸张却已经泛黄的字帖。身后探着身子看的小叫花子们也发出一阵意外而不解的唏嘘。

  “哪来的?”常生好奇地问。

  “是我小时候母亲陪着我一起练字时攒下来的,后来……母亲生病了,人家送来的衣服也洗不动了,家里也没钱了,再也买不起笔墨纸砚了,就只能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用树枝在地上写,再后来……再后来……”男孩儿眼中泛泪,却咬着牙说下去:“母亲病死了,我就被房东太太赶了出来。”

  常生抬起头,觉得眼睛有些发热,然后深深地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大洋扔给那个小叫花子的领头:“拿去吧!不许再为难他。”

  “大洋?一块大洋?我们发财了!”领头的惊呼着,一群小叫花子也跟着一阵骚动,然后欢呼雀跃着一溜烟全跑了。

  小男孩儿睁大眼睛看着常生,一副震惊与错愕的表情。常生从他手里接过字帖,随便翻了几张,问道:“上面的字可还认得?”

  男孩儿迷茫地点点头,小声说:“每一个字都认得。”

  “收起来吧。”常生把字帖还给他,等他小心地收好,才问道:“你多大?”

  “十三。”

  “你叫什么?”

  “六斤。”

  “大名,就是姓什么叫什么?”

  “许六斤。我娘说,贱名好养活。”

  “你爹呢?”

  男孩儿犹豫了一下,才小声说:“我娘说,在我七岁以后,他就不要我们了。”

  “你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他们都叫他许老爷。我娘说,不能让人知道许老爷是我爹,不然他们家里人会打死我的。”

  常生又叹了口气,看来这孩子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估计是男人家里又添了儿子,就把他们母子两个抛弃了,难怪小时候还有买字帖的钱。虽然境遇并不相同,可这孩子也让他想到了儿时寄人篱下的自己,于是拍了拍他瘦小的肩头,又问道:“想不想接着读书写字?”

  “想……”男孩儿委屈巴巴地说:“可是……”

  “想不想赚钱?”常生又问。

  “想!”这次男孩儿回答的干脆利落。

  “跟我走吧。”常生说完,转身往回走。男孩却愣在原地,张大了嘴。常生回头对他笑了笑,招了一下手:“给我当家仆吧,我让你读书写字,给你发工钱。”

  “真的?”男孩儿眼睛又亮了,连忙跟上来,几乎是一路蹦跳着跟在他身后的,不停地问着:“你说话算数吗?你真的不是哄我的吗?真的会让我读书写字?还给我发工钱?我不是在做梦吧?我……我遇到救命恩人了?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是真的吗?”

  “好了,我不喜欢聒噪的仆人。”常生看了他一眼,见他吓得赶紧闭了嘴,便又笑了:“不是不让你说话,但不要说废话,问问题可以,但不要问没用的问题。”

  “嗯嗯,我知道了,少爷。”

  二少爷对常生领回个许六斤的事没发表任何意见,只在饭后问了常生一句:“你不会是想要收养一个这么大的儿子吧?”

  正在喝茶的常生一口水喷了出去,咳了半天,才笑着说:“我那就是说说,你还当真了?”

  “等你成了亲,过不了两年,你义父又要操心你的子嗣问题了,到时候你又怎么跟他交待?”

  常生皱了皱眉头:“到时候再说吧,现在想也是徒增烦恼。”

  二少爷没再说什么,拉起常生去后院亭子底下乘凉。男仆祥龄给掌了灯,然后拿着一把艾叶围着亭子熏烧以驱赶蚊虫,新来的许六斤则挥舞着一把大蒲扇给躺在竹摇椅上的两个人扇扇子。二少爷向正闭目享受的常生瞥过去一眼,故意问那许六斤:“他是你的主子,你给他一个人扇就行了,怎么还给我扇?”

  许六斤笑笑说:“常少爷家里的爷,都是我的主子。”

  二少爷起身踢了常生一脚问:“这话你教他的?”

  常生笑了,眼睛都没睁地说:“我可没还啥都没教他呢,是他自己悟性好。”

  “我看呀,你啥也不用教他了,再教就成精了!”二少爷阴阳怪气地躺回去。

  常生这才翻过身脸朝着他说:“哎,你能不能跟段先生说说,让六斤附读?虽然他不一定能天天准时去上课,但钱我会照给的。”

  “钱倒是无妨,只怕是他听不懂,跟不上。”

  “他和敬安同年,自幼也识文断字,无非是起步晚了些时日,我觉得跟几个月就能赶上。”

  二少爷想了想,然后看向许六斤:“我问你,你想上外面的学堂还是想上我家的私塾?”

  “都行,只要能读书哪里都一样。”

  “那可不一样,私塾教的东西累心费脑不免枯燥乏味,外面的学堂倒是可以教你一些生活常识和技能。”

  许六斤想了想说:“累心费脑又枯燥乏味的东西,还有那么多大老爷花银子请先生回家教书,定是比外面学堂教的更有用才是吧?那我要上私塾。”

  二少爷笑了,小声嘀咕了一句:“还真是人精儿。”

  许六斤的蒲扇突然加大风力,痛快地说道:“谢谢二少爷!”

  二少爷笑了,问常生:“你从哪拣来的机灵鬼?搞不好比你都聪明。”

  “比我聪明也不是坏事,以后我也少操点心。”

  “说到操心,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关向天有意将他的医馆跟我的医院合并,我还没答应他,就说会认真考虑一下。你怎么看?”

  常生想了想说:“依我看,这也算是好事。他的医馆虽然不大,但他的医术不错,他手底下的医生也经验丰富,只是靠他自己的力量,恐发展不大。你的医院规模大、设备新、人脉广,但目前缺少有经验的医护人员。如果你们联手,刚好相互取长补短。我若是你,就同意。”

  二少爷犹豫了一下。“可股份不好分,毕竟我那医院的投资可比他的医馆大了不知多少倍……”

  “可你要是拒绝,以后关孔两家的关系可就……不好相处了呀。”

  “我也是这么想,所以我捉摸着想跟他家联姻,这样不管这股份怎么分,总归都在自家人手里,日后他也会尽心尽力。”

  “这倒是个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好办法,只是……你们孔家哪还有没出嫁的姑娘了?”

  “谁说联姻就一定是把我们孔家的人嫁过去的?我们就不能娶吗?”

  “娶?”常生腾地坐起来,纳闷地问:“谁娶谁?”

  二少爷这才叹了口气小声说:“敬平这不也到了该订亲的年纪了嘛,如今我大哥不在了,自然是要我这个做叔叔的替他操心婚姻大事。我听说关向天的小妹妹还没出阁,今年十七,跟敬平年龄刚好相仿。若能结亲,两家都皆大欢喜。”

  常生皱了皱眉头,把身子倾了过去,小声说:“那敬平看上的是月绫,如果他执意不肯与关家联姻呢?”

  二少爷摇了摇头:“婚姻大事岂是他想娶谁就娶谁这么简单的?就算我不过问,我那大嫂也决然不会答应他娶一个丫头,还不如让他早早死了这条心,寻一个门当户对的姻缘要紧。”

  常生无奈地吐了一口气道:“话是这么说,可万一敬平真的不愿意服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母子再闹起来,你可就里外不是人了,你要想清楚啊。”

  “就算是里外不是人,这个恶人我也得做,不然受损的是孔家的基业和声誉,父亲与大哥都已离世,若我不能给敬平寻得一桩好姻缘,由得他娶丫头为妻,这外头该怎么说我这个做叔叔的?是欺负他们孤儿寡母还是容不得我大哥的子嗣要独霸孔家基业?”

  常生这才长叹一声,在他肩上拍了拍说:“真是家家有本难忘的经,也是难为你了,每做一个选择都要顾念着那么多复杂的关系。”

  “你才知道啊?”二少爷白他一眼:“以后多替我分担一些,也免得我操心太多老的太快。”

  常生笑了:“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