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常生【完结】>第108章 疑云

  船家说的土法果然有效,到了清晨东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常生已经好了有五成,肚子也不痛了,只是仍然浑身无力。二少爷又扶他起来小解了一次之后,才上床倚了一会,却还是不放心地把他搂在胸口,确定他呼吸平稳才闭上了眼睛。

  天大亮以后,船终于到了南京,还是停靠在孔家自己的码头,二少爷的车就在码头的货仓里停着。下船时,船家又嘱咐了一句:“回去多喝水,休息个一两日就好了。这位小爷命大,不会有事的。”

  二少爷多给了船家一倍的钱,然后把常生背下船。码头的工人跑上来几个帮着拿行李,送到车上。

  赵真勇闻声赶来见此情景不由得问了一句:“二少爷,常少爷这是怎么了?”

  二少爷把常生放到车上,才对赵真勇说:“我们在江阴被人算计了,他中了毒,不过已经没事了。你可知道江阴有一个叫纳兰察尔的满清贵族后裔?”

  赵真勇摇了摇头说:“并未听说,这往来江阴的人从未提起当地有这么一号人物。”

  “我知道了,没事,你去忙吧。”二少爷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便上了车。

  把常生送回新宅子安顿好以后,二少爷立刻回孔府叫来管家。

  管家也正有事准备要汇报,听二少爷回来了找自己便匆匆地跑进来说:“二少爷您回来了,家里……”

  “家里的事等下再说。”二少爷打断他的话,正色道:“我交给你办一件事,这件事你必须要亲自跑一趟,别人办我不放心。”

  管家一听二少爷的口气便知必是大事,于是便点了下头做洗耳恭听状。

  二少爷继续说:“你赶紧动身去一趟江阴,给我查一个人,名叫纳兰察尔,表面上看他是一个很有钱的满清贵族后裔,自称江阴那家有名的酒楼宴月阁是他家开的。不过他的名字和身份未必是真的,你把这个人的底细给我查出来。注意不要打草惊蛇,此人非等闲之辈,敢明目张胆地下毒害人,必有恃无恐。”

  “下毒害人?”管家一听吓了一跳,于是二少爷将昨晚在酒楼一事说给他听。想那常生现在还虚弱地躺在床上,他就恨得直咬牙。管家虽然对此事也尤为震惊,但见二少爷一脸怒气,也不敢再多言,立刻领命而去。

  临走前他把自己院里的二管家孙儒叫过来,嘱咐了一番:“这几天大少奶奶为敬平小少爷闹腾的事还是先别和二少爷说了,二少奶奶要是也不想管,你就去找夫人吧。其它的事你都尽管如实说,但留意着点二少爷的脸色,他心情可不大好,凡是听了瞪眼睛的,你拿捏着点分寸,别火上浇油。”

  这管家前脚走,二管家孙儒后脚就让二少爷摔了茶碗。

  原来大少爷院里的更夫守夜的时候突然死了,按孔家的规矩,当职中的家仆不论是暴毙还是病故的,都有一笔数目可观的抚恤金。但大少爷院里的二管家把这钱扣了没给,直接就让人把尸体给送回家去了,死者儿子来找,他还把人给赶走了。结果这两日,死者的儿子集结了不少家属一到中午就堵在孔家大门口声讨孔家不仁不义。

  这孙儒是个老实做事的本分人,不那么会察言观色,所以尽管管家走时已经特意交待了,他还是没拿捏好这个分寸,几句话就让二少爷立刻动了怒。

  “把那个混账给我叫来!”二少爷摔完了茶碗大吼一声。

  孙儒大气也不敢出地跑出去将大少爷院里的二管家给喊了来。

  二管家见了二少爷倒也知趣,立刻上前就跪了下去,嘴里念叨着:“二少爷息怒啊,奴才也是为了孔家着想……”

  “放你娘的屁!”二少爷就差上前踹他一脚,怒声骂道:“孔家靠你这样的人着想早臭名远扬了!这祖上订的规律是你一个下人说改就改的?何况那看更的在你们院里做了多少年了?大半辈子都耗在孔家了,到了你把人抬回去就完事了?换你是他儿子你干吗?”

  “二少爷……您有所不知……这些年,他没少偷懒,夜里喝酒睡觉打牌,他什么事没干过……”

  “你还有脸说?那你干嘛去了?下人不恪尽职守难道不是你的责任?如果真如你所说,要罚也是罚你!”

  “哎哟……二少爷!奴才冤枉死了……”

  “少废话!你痛快给我滚出去!该给多少钱给多少钱!少一个子儿也不行!年年拿着那么多的进项俸银,区区一点抚恤金都不肯吐出来!你再做这种败坏我们孔家名声的事,就永远滚出孔家大门!”

  二管家这回屁也不敢放地爬起来说了声“是”赶紧走了。

  二少爷站起来,对孙儒说:“把敬平叫来。”

  孙儒有了刚才的教训,这会学聪明了,赶紧搪塞了一下:“敬平少爷这会正念书呢,还是改个时间再找他吧。”

  二少爷也没多想,便“嗯”了一声说:“行,其它的事你去问二少奶奶吧,但她有孕在身,但凡要动气的事你别和她说。敬平那等会你去知会一声,就说我发的话,让他跟着学习掌家理事,不读书的时候让他跟着你们这些管事的学学怎么治家管人。”

  交待完了,他出了屋子,去汤慧珺那里坐了一会,又去母亲和祖母那分别看了看,都没什么事了,他又出了孔家大院,赶紧回新宅子去看常生了。

  这河鲀毒来的快,去的也快,常生到了晚上就没事了,不过身子毕竟中过巨毒,要想体力和精神状态都恢复如初,怎么也要调养些日子。

  二少爷是不用担心常生了,但他心里却还有另外一块心病,那就是一天查不出这下毒的人是谁,他就一天睡不安稳。管家已经走了三天了还没回来,不知道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到底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管家一天不回来,他就一天食不知味。

  到了第四天头上,在家里休养了三天的常生觉得闷了想出去走走,所以早饭过后,两人穿戴整齐出了西厢房正准备去玄武湖。

  忽然大门外面响起敲门声,二少爷一怔,意识到有可能是管家回来了,于是亲自上前打开了大门,见果然是管家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便连忙把他迎进来让到树荫下纳凉的桌前坐下,急着问:“查的怎么样?”见管家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常生却未开口,又道:“但说无妨。”然后把常生也按坐在桌边一起听。常生不知他打发管家去查纳兰察尔的事,便纳闷地问了一句:“什么事?”

  二少爷向管家扬了扬下巴,表示只管听他说。

  管家这才开了口:“二少爷,您让我找的人,我暂时没有找到,不过倒是有了些线索。我去了江阴就到处打听那个叫纳兰察尔的人,果不出您所料,确实没有叫这个名字的满清贵族后裔,甚至江阴一带姓纳兰的满清族人都没有。当我找到那家宴月阁一打听前几天可有人点河鲀鱼招待贵客时,倒是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就是在你们上船的那天晚上,有个厨子辞了工跑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我又四处打听那个厨子的下落,后来好不容易在靖江找到了他。从这个厨子的口中得知,那天晚上,确实有人花重金让他烧过三条河鲀鱼,还特别交待了其中一条不去毒,摆盘时放在一边。他担心自己害死人所以连夜跑了,但让他烧河鲀鱼的人是谁,他不肯说。我估摸着他认识这个人,只是不愿意交待,所以已经托人将厨子看管起来了。后来我又继续打听,根据您形容的那个假的纳兰察尔的外貌、年纪和行事作风,倒是与一个满清贵族后人有些相似,只是此人不是江阴的,而是姜堰的,名叫富洵龙,是满清富察氏的后人。大清国还没亡的时候,他的父亲富泽烈在姜堰做过官,娶了当地汉人的官家小姐为续弦,这富洵龙就是那个汉氏夫人生的。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富泽烈把这位汉氏夫人给休了,而富洵龙也并未与父亲生活在一起。富家我也差人去打听了一下,说是有几年没见富洵龙回去过,但他人确实经常出没于姜堰,只是跟自己的父亲一族人不亲,倒是与那个汉人母亲的族人比较亲近。而他这个汉人的娘,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南京容府容大少爷的亲姨娘。只是这个富洵龙神龙见尾不见首,十分难找,我未见着他的人影,自然也就不清楚他与那个纳兰察尔到底有没有关系。怕您等的着急,我就先回来了。”

  二少爷直到听管家说完也未发话,却看了看常生,见他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才碰了一下他的手肘问道:“想什么呢?”

  常生还在寻思,似乎也是在回忆,然后带着几分困惑幽幽地说:“富洵龙这个人我小的时候是见过的,只是……他长的什么样子我已经没有印象了。好像在我舅母过世以后,他就再也没来过容家,算起来至少也有十年了。我记忆中的富洵龙不是很爱说话,比较腼腆,但那日见到的那个人不但很善言词,而且怀揣杀人之心却没有丝毫紧张与畏惧之色,倒是不太像他的性格。”

  二少爷一听,想了想说:“既然你都十年没见过他了,说不定他的性格已经有所改变。何况你最后一次见他时还是个孩子,你未必会真正了解他的为人。”

  常生又摇了摇头说:“我还是觉得他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我记得富洵龙小时候有一次跟容仓裕打架,被打破了头,额角留了一道很深的疤,估计一辈子都下不去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再也不来容家找容仓裕玩了。那天我虽然没有仔细端详那个人,但我还是确定他额头上绝对是没有疤的。”

  听他这样一说,二少爷不禁皱了皱眉,又看向了管家:“你去将那个厨子给我秘密押回南京,不得走漏半点风声。现在就去办吧。”

  管家起身领命而去之后,常生伸手握住二少爷的一只手腕,问道:“如果害我的人真的是富洵龙,找到他以后,你可否把他交给我处置?”

  二少爷扯着嘴角一笑,不以为然地说:“你怎知他害的就是你?三条鱼只有一边的一条有毒,又没做标记,到底是哪边的一条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所以他只吃中间的一条,两边的都没碰过,也就是说,如果那天碰巧不是靠你那一边的鱼有毒的话,我早就死了,没有谁能吃半条巨毒的河鲀鱼还能活下来的。所以,他到底要害谁还很难说,也许是你也许是我,还可能是我们两个人。”

  常生一听,脸色有些苍白,眼神也渐渐凛冽起来,然后他微启唇瓣,轻声抛出一句:“如果他是想杀你,我会把他千刀万剐!”

  二少爷一怔,奇怪地看着他,不禁问道:“你怎么会认为他要害的人就是你?你又没得罪过他,何况你们还是亲戚?”

  常生接了一句:“可你不是更没得罪过他?”

  二少爷转念一想,这话对也不对。虽然不管他是纳兰察尔还是富洵龙,自己都不认识,自然是没有直接的冤仇,可如果富洵龙真的与此事有关,那还真不好说他想害的是谁。既然富洵龙与容仓裕也是表兄弟,那么富洵龙想要为容仓裕出头也在情理之中,只是这容仓裕失踪已有一段时日,究竟他人在哪里,又对兄弟会灭门的内幕知道多少,都不好妄下定论。

  事情一跟容仓裕搭上关系,二少爷就不想多说什么。常生的态度他知道,容仓裕可以恨,却是一根不能轻意拨动的弦,有了上次的教训,他暂时还不想去触动那根弦。

  “算了。”二少爷站了起来,拍了拍常生的肩膀说:“等管家把那个厨子押回来问清楚了再说吧。你今天不是要出去散心吗?走吧!”

  常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虽然是有些藏着心事的表情,却还是笑了一下说:“不去玄武湖了,我们去紫金山吧。”

  二少爷一听,笑了,然后随手抓了一条晒在院子里的毛毯,推着常生走了出去。

  虽然二少爷没有兽性大发地在野外的草地或树木里跟常生行鱼水之欢,但还是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躺在毛毯上把常生抱在了怀里,美美地亲了一顿。常生表现得也很主动,不但几次先吻上去,而且还总是眼波如水地看着他,并毫不吝惜地绽放着自己清甜的笑容和悦耳的笑声。二少爷看着他那张脸几乎有些神魂颠倒,还是头一次在苍穹之下旷野之中见常生笑的那么灿烂妩媚,仿佛一个未经尘世天真无邪却又浸透了诱惑的少年,直叫他想要把这张脸刻进脑子里,睁眼闭眼都能看得见。尽管他知道,常生那美艳的笑容背后还是藏着心事,但他仍然满怀惬意地跟他在山上消磨了大半天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