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体顺着跌势翻滚了几个圈，就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再不曾动。孔雀王大踏步走下来，走近他，一脚将他踢转过来面孔朝上。他的眼睛果然睁着，只是身体转过来后再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向上看着孔雀王。
孔雀王冷笑着问：“你还没有回答我。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你想跟他们哪一个？无论上天还是入地，都由不得你。只要还有一口气，你只能活在这里。知道吗？”
东方泽的嘴唇动了一下，话还没说出来，一口血已喷了出来，点点滴滴都洒在孔雀王的皮靴上。
孔雀王冷冷地说：“回答我，就放过你。”
东方泽咬住嘴唇，想要控制自己在开口时不要喷血，至少让自己能说出一句话。但是他的努力没有奏效，当他再开口时，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甚至止不住，跟着连喷了好几口，连他的身体都跟着抽动起来。
孔雀王一脚踩在他的胸口，吼道：“不许再吐！先回答我！”
东方泽被这一脚踹得血笔直向上喷，洒了自己胸口和脸上都是鲜红的一片，镜头前惊悚无比！
但他仍挣扎着说：“我不想……在……这里……”
话音未落，孔雀王的脸上已变得地狱阎王一般的青紫，吼道：“那就去死！”一边对着东方泽的腰狠狠地踹了过去！
东方泽的身体无力地朝另一侧翻了过去，但翻得好慢、好慢，当他的身体翻过去时，腰部同一位置已经不知挨了几脚……
秦正还记得，东方泽尽管人长得高高大大，但他的腰很窄很细，一条臂弯轻易就可以整个圈住；他的腰部一点也不耐力，秦正稍一用劲就可以把他搂得死死的，他一点挣脱的余地都没有。
就是这样柔弱的部位，屏幕上在孔雀王的踢踏下无力地翻滚着，每一脚都象是踹在秦正的心上，秦正都能听到自己的心里隐隐传出清晰的骨骼碎裂的声音。
东方泽就这样在孔雀王的踢踹下无力地滚动着，从沙发边打到门边，再被踢到楼梯边，他的胸口、腰部、小腹、后心、还是脊背，无一不暴露在孔雀王的皮靴下，任他发疯般地施虐。东方泽一直没发出声音，他的手臂随着身体的翻滚被动地被身体反复碾压，却几乎没有做出过任何躲避或者反抗的姿势。
秦正的心隐隐地痛得揪了起来，他想问陈立，却几乎发不出声来，只能流着泪看着那个一向那么挺拔、青春的身体毫无生命征兆地在地上翻滚，那身体甚至失去了颤抖的本能。
这时，东方泽的身体被楼梯挡住停了下来，脸虽然朝上，身体却是背对着楼梯侧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孔雀王就对着楼梯的台阶继续踢他柔弱的腹部和胸口，他的身体被坚硬的楼梯挡住，只能生生地承受孔雀王力可断壁的踢踹。
秦正觉得自己真的不能再看下去了，他想挂断电话，他想关上视频，他想逃走——从这样血腥、毫无人性的画面前逃走，无论去哪里。
这时，就在他的眼前，孔雀王一脚踢向了东方泽的头部，正踢在他耳朵的位置！东方泽的头狠狠地撞在台阶上，再转向镜头时，已是满脸的鲜血，五官已分不清楚，而秦正分明看到他的眼中、鼻子、甚至耳朵里，都在往外涌出鲜红的血……
这回不只是秦正，连镜头里的孔雀王也怔住了，一时竟不敢动。
之前，无论怎样凶残，孔雀王不会打他的头。
镜头前，东方泽的眼睛仍然睁着，黑黑的瞳孔慢慢地转过来，向孔雀王投来深深地一瞥。
那眼神，秦正认得！他记得自己小时候看动物世界，有只小鹿病死了，临死前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它的妈妈，无助而悲悯，那是诀别的眼神。
秦正一下子按了暂停键！
尽管他知道现在的东方泽还好好地活在他的世界里，但是他真的不敢再看下去，他害怕后面发生的场景。
陈立似乎听出这边暂停了，就自动解说道：“这次，东方泽伤得比较严重，因为他伤到了脊椎，可能是从楼上摔下来时伤到的，但是当时大家都没发觉。送到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他的脊椎再错位一公分，他就死定了，神仙也救不回来。不过，即便是这样，除非手术治疗、康复理疗都非常成功，不然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性会终生高位瘫痪。”
所以，他在被打的过程中，一直没有任何主动性动作，因为那时候他的身体已不由他控制……
秦正闭上了眼睛，一任眼泪决堤一样地涌出。
陈立继续道：“他的手术很复杂，具体我也不太懂，只知道好像要反复做很多次，因此他需要很长时间都住在ICU。自从上次事件后，秦董一分钟都不想他呆在外面的医院，哪怕是杜寒主管的自家医院也不放心。所以，他让人改装了咸阳阁，增加了ICU病房和电梯，因为从那时的病情判断，很有可能，东方泽的后半辈子只能在轮椅上度过。
这间ICU是按当时世界顶级的医疗水平装备的，当时请来最好的专家给他做手术，两个月内反复多次手术。据说手术比较成功，但脱离生命危险后，一个事实就是东方泽真的再也站不起来了。医生说这取决于康复治疗，而效果很大程度由患者的求生意志和乐观精神来决定。”
镜头仍然锁定在东方泽回眸时诀别的一瞥，眼神中是令人心碎的决绝，看不到一丝对生命的留恋和对人世的温情。
陈立的声音在残忍地继续：“这次受伤后我们发现，东方泽基本不再说话。他会对别人跟他的交流有反应，但只限于平静地注视对方，既没有表情、也不会回应。
医生说，他可能是自闭。不是病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自我封闭，就是他不想跟外界有任何交流，也不关注外界的任何变化。他的心应该跟死了一样，不再有任何波动，而他的脑也会渐渐变得如此。”
秦正屏住呼吸，不让话筒透露他的情绪。他仿佛能看到那时的东方泽，他既无力改变孔雀王，也无法做到大义灭亲，甚至不被允许用逃避的方式离开这里，他能怎样？他还能怎样？与其无奈地看着这一些发生，不如选择活着死去……
陈立继续说着：“当时秦董很焦急，请来最好的精神科医生，都收效甚微。他让蓝之雁又住回咸阳阁，每天二十四小时为东方泽作调整和心理辅导。但是，东方泽就那样平静得像个死人一样地活着，像是并没有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从他受伤那天开始在大概有半年的时间里，他没有说过一句话。你无法想象一个正常人半年不开口说话，是一种什么状态？医生暗示秦董，可以放弃治疗了。
那次，秦董没有骂人，也没有发脾气，而是把自己反锁在东方泽的房间里，一个人呆了二天二夜。然后，神色如常地出来了。
几天后，是东方泽的生日，我记得那是2011年1月，应该是他二十八周岁的生日，董事长每年都会给他过生日。
那年，大家以为或许会有不同，没想到，秦董还是象往常一样订了蛋糕、鲜花、葡萄酒，请了小乐队，咸阳阁被布置得很精致漂亮的样子。正总，其实视频后面还有一段，你可以继续播放。”
秦正只好点击，让视频继续播放下去。他快进跳过东方泽被救的片断，画面一转，还是咸阳阁一楼的大厅，却是生日宴会的场景，有蛋糕、鲜花、葡萄酒，有小乐队，有坐在轮椅上的东方泽。
他消瘦得厉害，最可怕是他那双漆样黑、一向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清澈依旧，却总象在向内望着自己的内心、而不是向外看眼前的世界，让人再难捕捉他的神采。
孔雀王站在他面前，他就那么仰视孔雀王，他的眼睛好像在看着孔雀王，或者说在那个方向上，眼里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有一丝色彩、一点活动的迹象，好像什么都没有看见。
孔雀王平静地说：“时间过得真快，今天你二十八岁，转眼就到而立之年。我很想知道，再过三十年你会是什么样子。你站不站得起来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要活着让我看到，不然我会失望的。”
秦正听着，后背一阵冰冷。如果当时东方泽有在听，他的感受该是多么的绝望：你不会死。你就是瘫，你也得活着。再有三十年、甚至一生，就这么活着。因为我不会让你去死。
东方泽仍然没有表情，就像什么都没听到，只是平静地不带表情地看着孔雀王。
孔雀王继续说道：“如果活着，你想选择这么瘫着、像个废人一样被人摆布地活着，还是像个正常人一样，至少有手有脚、能走来走去、看上去象个自由的人那样地活着，这是你自己的命，全部由你你自己选择。”
他说完，东方泽仍然毫无反应。